【原创】【太阳照常升起】观感：红星照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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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今天是《太阳照常升起》公映的第二天，星期六。

电影院里的人不少，我满心以为会是一派高朋满座、嘈杂喧嚣的热闹景象。然而，临开场前一个小时，我买到的却是那一场售出的第一张门票。可以随意选择的座位并没有为我带来太多的激动，我不禁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我又一次寂寞无比的观影经历。

果不其然。空荡荡的放映厅里坐了不到十个人，其间有一对情侣漠然的离开，坐在我身边座位上的两个人也几乎粘在一起，根本不在乎眼前的银幕上演绎着属于别人的悲欢离合。《憨豆先生的假期》还没有下画，从旁边的屋子里可以隐约听到观众此起彼伏的笑声。相比之下，我们这里的景色着实是过于冷清了。

没有北京影院中出现的爆笑场面，也没有观众因为无法理解而啧啧称奇。在这里，弥漫着，充斥着的，只有凄凉的寂静。其实我应当早有预料，当我遍寻友人邀约去看这部被称作“带劲”的电影时，他们给与我的答复，都让我无论如何也带劲不起来——

艺术电影，或者说个人色彩浓厚的作者电影，对于中国，乃至世界的观众来说，都不是一个必经的门槛。我们没有人非得为了一部看似魔幻实则虚幻的电影浪费彼此的时间，当我们所有人都在一部电影面前感到困惑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谦虚的离开，不带走一丝别人想要看到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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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的主题


说真的，我没有看明白，或者确切的说，是我没有搞清楚关于这部电影的主题。

母爱，情爱，友爱。慈祥，忠贞，善良。在绚烂的颜色和悦耳的声音之中，我迷惑于强硬的姜文为何要以全部的热情去诉求一个陌生世界的重现。他对此陌生，我们也对他陌生，在那里我们都是陌生人，旁观者，无动于衷，作茧自缚。这样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体现生命的磅礴，或许是歌颂爱情的坚持，或许是出于个人对名誉的珍惜，又或许什么也不是，只是单纯的为了快乐而快乐，服从人的所有欲望——

在我的印象里，这大概是一部描述生命的电影，以最浓烈的热情去拥抱着我们每个人的魂灵。或许我们无法从中得到抚慰，看不清生命的来龙去脉，周而复始。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生命的存在和它强大的感染力，无法克制那种认真看过后周身弥漫着的乐观情绪。

生命是最神秘、最本原的宗教仪式，所有人都会被生命的庄严所震撼，为生命的澎湃而顶礼膜拜。

我并不想知道姜文在访谈时描述的他想要表达的情感，也不想了解其他人解读的关于这个故事的背景。对于导演来说，他拍摄的永远不会是他当初想象的那一个，即便在日后他极力辩驳，向人们推销他已经描绘出了他所有想要看到的图景。生命，只有这个才是姜文重视着的，思考着的，当一个导演开始具有悲天悯人的神经时，观众便也不得不开始学会照顾好自己的耐性和理解力。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好观众，在很多时候的很大程度上，我几乎对所有电影的所有导演都怀抱着某种恶劣的态度，一种看好戏的心情。生命是严肃的，而电影则是娱乐的，最正经八百的大师拍摄的最正经八百的电影，都是一次对生命的重建和一次对生命的亵渎。然而，这次的误读与曲解我甚至无从下手，只能模糊的说——

一个人成长，然后死去，在此之前他会看到一些别人的风景，懂得一些未曾见过的人生。在他死去之时，我们会回望他一生，明白他从哪儿来，因了爱还是恨而来，他死去的原因，他的爱与痛，他的亲仇，他的敌友。他本是若干段落中的一个点，然而他却最终串起了所有人的人生，抽离开便具有了象征性的典型意义。

可是在生命之中，我们谁又能真正知道呢？

姜文的电影一直洋溢着属于男性的冷硬与阳刚。那是一种“带劲”的情绪，缘自每个男人自儿时起开始酝酿的血脉喷张。对于《太阳照常升起》，姜文一直酬躇满志，华语影评人们近乎一边倒的溢美之词愈发膨胀了这种自信。诚然在这部呕心沥血的七年磨一剑的电影里，姜文耗费了全部的精力，倾注了太多的热情，然而，他想要表达一切，但融合的效果却是模糊了界限，并没有达到融汇贯通的境界。这不能不说是本片的遗憾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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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四座城


有的城市适于出走，有的城市适于出发。

如果把一个国家当作一座城池，把生命安插在不同的地域，那么关于《太阳照常升起》的四个故事，就是代表着各自辛酸坎坷的四座国度城。有开始，亦有结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斗牛士广场上，点燃着属于南美洲的太阳


疯妈——当她已经变成了疯妈时——她的城池属于南美洲，属于博尔赫斯，属于拉丁情调，属于和西班牙有关的一切幻想。

母性是拉丁的基石。浓烈的颜色，对比度强烈的画面，蓬勃的音乐，昂扬的活力，蔓延无边的对生命的爱、对儿子的爱、对所有的爱，无不昭显着母性光辉的强烈。因为强大，所以失控。因为太过寄予希望，所以才会收获最深的绝望。她给与儿子的，不过是被打碎后无法复原的幻想，白石垒成的小屋，被一片片粘合的碗碟、算盘、镜子，和被莫名联系在一起的照片，多少有一些时空错乱的味道。她和她的儿子，都沉迷于对幻想的失望和错愕中，最终一步步导向死亡……

然而，生命并非因了死亡而结束，恰恰相反，生命因了一场死亡而重新迸发。姜文对于死亡的理解让我欣慰，他将那当作是另一场盛宴，一次聚会，一如出生和婚礼及所有代表着开始的庆典一样。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生命因了死亡而完美。对生命最尊贵的赞扬绝非一场挣扎着求生的战役，而是一番从容赴死的祭奠，死亡点缀了原本苍白的人生，使之变得斑驳绚烂，最终被人铭记，被人追颂。

姜文为我们呈现了一章魔幻现实主义的诗篇。疯妈恪守着对儿子的诺言，尽己所能的在他面前维护着无所不能的“超人”形象，不让他因父亲在其生命中的缺席所造成的自卑而受委屈。上树的绵羊，像竹排一样的草地，森林深处的白石房，母爱的力量是伟大的，它指挥她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让儿子的生活好像永远处于新鲜的探险之中，并且在一次次的寻找和被寻找中完善了自身，促进了其成长——

寻找鞋子的疯妈，寻找的不过是自己儿子的长大成人。当他要完成最后的成人式时，需要的只是她静静离开，变做另一个让人纪念的传奇……


巴黎，法斯宾德，谁的梦在燃烧？


对于《太阳照常升起》，我没有办法以合理的逻辑去解释，一如我所起的这些标题。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一所学校里，成年人，都市人的暧昧与病态，虚伪与直白，即便如此，却也依旧属于生命。唐老师、梁老师和林医生之间的故事，就像发生在六十年代欧洲的法国或德国，知识分子的跃跃欲试，暗流汹涌。五月革命之前被压抑着的情感一触而发，欠缺的不过是一个事件作为窗口。他们大胆，却又懦弱，无法对抗强权，最后亦只能缩回自己的蜗牛壳中。他们有情调，会享受，但他们的感情无从宣泄，他们的尊严随时随地会被比他们强势的阶级踩在脚底。梁老师的遭遇始于一次蓄谋已久的表白未遂，作为“受害人”的林医生享受着被侮辱的快感，而可怜的梁老师却在真相大白之后选择了离弃自己的生命而去。

在那个名誉重于一切的年代，知识分子的尊严被人肆意践踏，随便侮辱，他们的苦闷，他们的悲愤，全都像烂草根一样腐败在了自己心中，生了病，得不到医治和宽慰，也便对这人生不再抱任何旖旎的幻想。让梁老师哭笑不得的是，他的清白和理应得到的道歉，在上层人士讪笑着发出的一个轻描淡写的“撕掉、烧掉”的命令里，便悄无声息的失而复得了——

而在这之前呢？那些滑稽的调查取证又算是什么公平和正义？

对生命的不尊重甚至比对生命的侮辱更让人无法接受。因此，一直哼唱着愉快歌曲的梁老师在尘埃落定之后选择了自尽。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是让他继续留恋的了，包括那些无辜的爱情，沉默的友谊和迟到的良心。在生命的这场游戏中，他过早的感受到了无边的厌倦，现在，到了他想要退场的时刻，为什么不离开呢？梁老师的死更像是对他人的嘲笑，他死去之时双手插兜，面含微笑，只是像睡去罢了……多么让人啼笑皆非的结局。姜文以一种较之前略微清淡的色调为我们讲述了这个关于“欲望”的故事，生之欲与死之欲，人的一生都在与欲望作战，都在被欲望所控制。无论留下还是离开，都是对生命的选择，谁也无法责难。


属于苏联的梦境


被下放的唐老师带着自己从南洋回来的妻子来到了疯妈居住的村庄，去迎接他们的正是疯妈的儿子，两段故事的主人公终于开始有了交集，但谁也不知道面临的将是一个悲欢离合的结局。唐老师夫妻来的那天，正好是疯妈顺水而下、不见踪影的时刻，疯妈的“阿了沙”仿佛在那一瞬间长大了……

俄罗斯贵族热爱决斗，前苏联的豪迈军人和英俊脸孔又是无数姑娘们倾慕的对象。“阿了沙”像他母亲期望的那样，长成了一个勇敢的小伙子，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不畏惧危险，亦不紧张死亡。

唐老师的妻子在枯燥的被丈夫忽略的生活中已经丧失了所有兴趣。她抱怨，却亦坦然接受，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风情丝毫没有减淡，只是不再为心上人注意到罢了。唐老师和林医生有染，但在被下放的岁月中他虽然没有林医生，却依旧与打猎相伴，继续冷落自己的妻子。她的落寞导致了她的出轨，如唐老师的朋友所说，这怨不得她。只是，她选择的人是比她小了二十岁的“阿了沙”，她告诉他，丈夫说她的肚皮像天鹅绒似的柔滑。可惜，“阿了沙”不晓得什么是天鹅绒，而性格暴烈的唐老师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在朋友的劝说与自省下，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粗疏与冷漠，决定放彼此一条生路。唐老师与“阿了沙”本来相约，找到天鹅绒的那一天就要阿了沙的命，唐老师放弃了，但想搞明白问题答案的“阿了沙”却找到了一块天鹅绒。蒙住眼前光景的“阿了沙”最后看到的是走远的唐老师的身影，然后砰的一声枪响了，一切复归平静……

不想杀人的杀人者和甘愿献出自己生命作为惩罚的牺牲者，对生命的足够尊重才会带来对人性的足够悲悯。“阿了沙”不想侥幸逃脱，他愿意付出代价，他只要明白答案，便可以慨然赴死，从容而安详。唐老师懊悔于自己的冷漠，他想要一切重新来过，然而他必须遵守那个约定，即便约定本身是那样荒诞不经。恪守着骑士精神的两个人，都在各自路上奉献了自己的绝唱。

刺破梦境的是锐利的枪声，而在枪声过后，生者依旧要面对现实的仓惶……


红星照耀中国


最后，让我们一起回到故事发生的原点。那时的疯妈还没有真疯，唐老师夫妻和梁老师都是小伙子、大姑娘般年轻人的模样。生活中有悲伤，有快乐，有生，有死，一切泾渭分明，却又不会让你太感绝望。

红星照耀中国，世界一片热情的海洋。

热烈的歌曲，疯狂的舞蹈。唐老师夫妻之间的爱情成为一个那个时代耳熟能详的符号，疯妈和她丈夫的爱情也是如此。符号化的爱情，符号化的人生，每个人都很典型，每个人又都普通。红星照耀之下，这个国家的这座城幻化为一场激昂而澎湃的梦境，许多人在梦中睡去，再也没有醒来，醒来了，也便老了，死了。

一代人来，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太阳照常升起。

最后一个故事的篇章是最短促的，或许每个故事的开始都索然无味，因为不是所有的故事都生就一副足够诱惑人的模样。我们的主角站在舞台上，却丝毫不晓得自己已经登场。他们在哭泣，在微笑，在失落，在憧憬。希望伴着绝望而来，落寞隐藏在欢快的裙脚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待各自的人生从容向前——

然而，在我们明白过来时，一切，早已经结束了……

不朽童话，终于散场。

姜文是狂傲的，但有时他又是一个虔诚的宿命论者，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的信仰。和王朔相同，大约在姜文心中，文革十年代表的不单是大多数人内心的浩劫与纠葛，还有独属于少年的怀念与激情。然而，即使他对那个时代的揶揄显而易见，那些善意却满含辛酸的调侃却激不起我的笑声，亦得不到我的泪水。时代向前，生命向前，向前便终有结束的一刻。时代替代时代，生命轮回生命。下一次的星光闪烁又会是怎样的年景？

我想，我们大约也都看不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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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最后说说演员，在我眼里，《太阳照常升起》里表演最好的演员是黄秋生。演技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从目前的反馈来看，对黄秋生的评价明显是最高的。诚如他自己所说，只有烂片没有烂角色，何况《太阳照常升起》在如今的华语电影圈里还万万算不得烂片的档次。黄秋生对于小细节、小动作和声音高低曲折的把握已日臻化境，他善于把自己隐藏在角色的面具之后，让人记住的是角色而不是他。至于周韵，她欠缺在她的声音上。周韵的嗓音实在是太年轻了，而疯妈可以年轻，但不能嫩，第一个故事里面后来的疯妈就很好，第四个故事也很出色。我喜欢周韵那种单纯的风情，就像旧照片上的青春倒影，总让人怀念那个时代的气息。陈冲的演出堪称绝妙，一个怀春的中年女人的神态举止都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姜文延续了他一贯的强硬和阳刚，而比较让人遗憾的是房祖明。他确实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那种质朴和憨厚的感觉带出来了，可离让人眼前一亮的表演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其实房的角色是最容易出彩儿的，毕竟在所有的故事里他起一个串联作用。可能他还是年轻了些，串得有点夹生，演技生涩，仍需磨练。

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一边码字一边理清思绪，但遗憾的是，我依旧难以捉摸得透这部电影。

然而，被人一眼看穿的绝不是好电影，被人骂了也被人捧了的却有成为好电影的潜质。或许像田壮壮以前极度自信所说出的那句话一样，他的电影（《盗马贼》1986）是拍给下个世纪的观众看的。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姜文的电影也是拍给下一个时代的人欣赏？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偶像，下一个时代的人亦必然会打破这个偶像，树起自己的丰碑。人们所能做到的，或许只是以各自的方式表达对曾经的、现有的和未来的生命的尊重，除此之外，我们只能立于时代的光阴背后，享受彼此的安详……

yubo

《鬼子来了》似乎是姜文的一个顶峰了
这个刚性的导演，这样充满着强烈个人风格、自我意识的导演
在中国已经寥寥无几，现在的电影圈、电影导演
趋炎附势的媚骨尽显
除了永远给后人给知己拍电影的田壮壮，大家都在娇嗔着向观众撒娇
做作的向奖项招手，谁还在关照内心，谁还在反映社会？
遗憾的是，姜文也越发的自我了
《吴清源》依旧曲高和寡，似乎又太圈囿在田壮壮的自我意识当中

流年流年

看了《太阳照常升起》后，还是很感动！

windy_d

楼上各位都很厉害,特别是楼主,解读出了这么多.
说实话从头至尾我都不知道这个电影想表达什么,看完后,有个冲突,就是想抽姜文一巴掌.
拍得什么呀?
电影是要让大多数人能看得懂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