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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白鸟凌志那样贪婪狡猾的牛郎,你不是到新宿某个夜总会就能碰到的,他收腰的紧身西装下面总是着最昂贵的丝绸衬衫,头顶一只白色礼帽,像十八世纪最得意的男宠那般穿梭于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之间。凌志每天都是那样过活的,总是给给床上的女人讲自己的身世,比如他的父母因为欠债而自杀,他(她)们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掐晕过去,等他醒来便看见双亲将灯油淋在自己身上活活自焚了。女人听到他漫不经心的描述后总是先笑说:“哈!是骗人的吧?”不想那牛郎却沉默了很久,才回过头来道:“是的,是骗你的。”女人突然便被他悲凉的眼神攫住了,不自禁道:“凌志,这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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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4 B1 `+ i$ L+ p, u+ q2 X4 j这就是白鸟凌志的牛郎生活,每个女人都似他手中的提款机,亲情是他用来搏取女人同情的砝码,“我爱你”在他轻薄嘴唇里吐了千万次,每个女人都爱凌志,然而每个同行都晓得这个人就是靠撒谎生存下来的。当然,那些繁华富贵也终有成烟云的一天,凌志终于因为某次习以为常的“捕猎”而跌进深渊,欠下七亿的巨额债务必须在两个月内还清。我相信凌志一定在最险恶的环境里呆过,他犹如机敏的野兽,在最得意时不动声色,像被喂饱的狼一般静若止水,最困扰时反而微笑,露出一排“兽牙”对追债人说:“我不会死的!”那是捕猎前的讯息。是的,对于一个可以弃怀孕的初恋情人于不顾,最后导致其自杀的无情男子来讲,生存的条件无非是从另一群人身上榨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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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园亚子是个盲女,除了富有之外她什么都没有,若凌志是狼,她就是一只受伤的刺猬。因为看不见,所以她不相信任何人,在亚子看来,友善只是因为金钱而刻意对她献媚,她受到的每一种关怀里都包含了幸灾乐祸与讥讽嘲笑。所以在父亲的葬礼上,她的黑色装扮更似是裹在身上的围墙,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女用刻薄恶毒的言语拒绝一切帮助,她走出灵堂的时候脚步坚定倔强,仿佛用背影向众人道:“贪婪无耻的人们!你们就为我的金钱顶礼膜拜吧,但是别想让我依赖你们的谎言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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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f+ x* U. t$ q$ f, y于是一个不信爱的人装了满腹的谎言去见了另一个不信爱的人,凌志遇见亚子时,是以“兄长”的身份。他目标明确,也完全属于亚子最厌恶的那类人,然而他多年磨练出来的高超演技却征服了亚子以外的所有人。当鹰园家的管家与律师都请求凌志留下时,唯有眼睛黯淡无光的亚子用她的手杖狠狠抽过他的脸颊道:“我不需要任何爱情!”,凌志抚摸那道流血的伤口,只觉眼前这个未满双十的少女与他是同类人,他们都将现实看得太穿,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l" B& h* N& y7 q6 W: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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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志之所以后来可以让亚子相信他就是她的哥哥,是因为凌志太懂得真正的血肉亲情要如何表现。那不是假装关怀,用温柔言语就能搏取的,凌志以教训试的囗吻,不矫情的呵护骗得亚子打开了心房。然而短暂的还债期却不得不让凌志考虑自己的安危,他几次都找准机会想直接取了亚子的性命,让这场遗产之争变得简单直接,然而亚子与他相似的孤独愤懑,他们相通的正是那些缺失的地方。凌志的谎言总是温柔婉转,他带着亚子逛游园会时也让她玩射击和捞弹珠的游戏,亚子盲着眼玩地很认真,可是凌志在一边总是用慵懒的腔调说:“哎……可惜啊,什么也没捞着。”那时我总是突然就被虚假迷住了眼睛,只是看见两个残缺的人在互相拼接,想凑出完整的人性来。& }; Z1 ^$ q* r
任换了谁是亚子,都不会拒绝这个迷人的骗子。他要她自己收拾餐后的碗筷,带她去倾听人潮的涌起褪落,在后院里种下一大片金盏花,让整个夏天都弥漫灿烂的芬芳,接着又实现她坐上机车兜风的梦想。亚子尖酸的言行在凌志的努力下终于转变,她开始露出少女应有的笑容,怀揣起本就该属于她的梦想,哪怕到故事中间,她便已心似明镜,晓得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男子只是陌生人。4 d2 T, t- ?& }( ^;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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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总是要面对,亚子拄着那根盲杖走过新宿红灯区时,她无非只是想了解凌志的过去,这个已经在她心里种下烙印的特殊男人,她想知道他是否除了可以说最动听的谎言之外还有什么。然而凌志带着她离开时,她也可以听到街头一群女人在喊:“凌志,你终于回来啦!”亚子惊觉凌志与她的距离实在太远,本是一场充满铜臭与最肮脏内容的聚首,到头来却让这两个人都无法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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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 ~! G( |1 t. S8 b我永远记得在谎言揭穿之后,亚子与凌志再次相约见面的那个场景。那时凌志用亚子给他的三亿元东山再起,他复又回到原来的生活,让女人为他抛出大把钞票;而亚子却将所有人都赶出她的住宅,从此一个人生活。他带着她到一处可以看见海景的房间,两个人玩说谎游戏,凌志扮演牛郎,亚子扮演光顾的女客,他们要比谁能得骗住谁,亚子笑说自己肯定赢不了,凌志于是对她讲:“那我们比谁能装幸福装得像吧,这个你比较在行。”于是这两个人演着戏,亚子抱着凌志说:“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这一刻,谁也分不清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相,只是两个人都流泪了,某些早该被珍惜的痴情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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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凌志看到亚子满身是血地倒在浴室里,手腕被自己切开,他瞬间感受到一种看不见未来的迷茫。这就是为什么凌志后来会如此坚定地要抛开最后期限的桎梏,要见到正在做复明手术的亚子,还差七千万他便可以还清所有债务,可以东山再起成为新宿最风光的牛郎,可是凌志却依旧放弃赌这最后一记,宁愿跑去告诉那个忧伤的女孩一句真心话。我欣赏那追债人的举动,他最后用一亿元买下了凌志的“我爱你”,因为这是他听过这个无耻的牛郎说得最真的一次“我爱你”,凌志曾经在餐厅里对奈留和枫讲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瞧,说出来多简单啊,又不会损失什么,亲情嘛,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约便是那些看似丧了良心的话,令那追债人宁愿花了“巨资”交换凌志的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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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G0 I* N' U9 h这个夏天其实很冰冷,因为现实始终是险山恶水的一处风景,令两个决意不交心的人在各自小心游走。只是亚子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时,不远处总有凌志躲在暗处,看着她跌倒又爬起,看着她寻觅又迷失,她面色彷徨冷漠,到最无奈的时刻却不得不试着求助路人,学会信任。其实,凌志与亚子的爱情便是那样两个迷路的人被渐渐挤压出了需要温情的渴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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