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既相逢，却匆匆

我爱莎野嘉

这世界上总有一件邂逅的事情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如同我遇见滇西的故事。
瑾以这部小说，献给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名字，或者没有留下过名字的人们。

小说发生时间：
民国初年至民国三十四年

小说发生地点：
湘西凤凰，滇缅公路途经地，印度各空港

小说主要人物：
范禹忆，孙怡姗

小说主题介绍：
这个故事
于古城凤凰开始
与滇缅公路生生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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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姗姗来了

姗姗是这家的小孩子…

??
??民国初年，湘西，古城凤凰。
??
??这是一个一生只能来一次的地方，因为它太美了，美得绵延，悠长，而且多情，看到它，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
??暮色，正将这座别致又带着乡土气息的古城名伶慢慢染成了紫与橙交相辉映的特殊色彩，一个冷艳一个热烈，却并不乍眼。它努力地将最后那大片温暖又落寞的色彩撇到古城的山水中。远处的深山，那些碧绿的竹子被它一浸，少了些蓬勃，多了些深沉，与培育它们的层峦叠嶂一起变成了连绵起伏的线条，这些线条又不是绝对的超然，而是带着份人情的，只因山脚下不停升起的炊烟，扰乱了视线…近处的，还勉强看得清上面突兀的山石与竹子；远处的，便只是丹青水墨般的一条线。
??
??山下，是围绕着凤凰城的沱江，它依绕群山与古老的城墙缓缓流动，呈现出处世不乱的祥静，而且它拥有一种清澈的碧色，并不是那种浓稠的黄绿，人们可以很轻松地在水中看见随着波纹游动的水草，甚至感觉，听得到它们交缠依偎的柔软肢体发出的轻微的叹息声…从上游一路欢快流下的江水，也发出一种很清澈的声音，银铃般的欢笑似的，它们在下游处停下了匆忙地步子，因为它们迷上了凤凰的惬意，留恋在水心深处不肯离去。
??
??黄昏时分，船上的人家都踩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去吃饭了，留下这些空荡荡的船，用一根绳子把它们栓在哪块固守着的大石上，船儿便与停滞的水静静偎依，偶尔不知是哪里松动了，发出一声吱呀的脆响，也是有点懒意的，水面上也荡起一圈化不开的涟漪…
??
??沿江而筑的吊脚楼，在黄昏的微湿的迷雾中，玲珑着，婉约着，无声无息地，像是在静静诉说着它们的生生世世，诉说着凤凰城里的悲欢离开；静如平镜的水面倒映着这些吊脚楼影子，与远山，与船儿一起构成一副舒心的画面。待到太阳倏地掉到了山那边，天色便徒自暗了。
??
??水面开始浮映起点点红光，是吊脚楼上的人家挂起了夜灯，红彤彤的灯笼，烛光一照，看得清那些楼，有的是客栈，有的是饭馆，有卖酒水的店家，有缝衣做小买卖的铺子。等到竹楼上，渔船上，山顶上，一盏盏灯全亮起来的时候，声音却并没有在这个小城进入黑夜的时候消散，反而越发热闹----水中船只上对歌的苗家人，躺在岸边观星谈天的水手们，以及，酒楼里卖笑的风情种种……原来如此美妙的小城并不是一尘不染的呵。
??
??孙家的少奶要生了，在床上痛得汗水涔涔。孙家的少爷就在屋外踱着细碎的步子，不时还朝那偶尔开启的屋门里探得一两眼，他还闻到了那屋里充斥着热气里，那一点腥味儿，被热水的一蒸，要人觉得恐惧又窒息的。可他其实并不害怕，这是夫人的第三胎了，想到这里，步子便有点稳了，心神也开始渐渐平息。丫头端着水盆毛巾里里外外地忙，产婆在一旁鼓励安慰着，少奶奶在等着她的第三个孩子出世…一切都忙得有点昏头转向，焦头烂额，唯独大院里盛放过的夏花开始静静的，在一种无规则的状态下随性地凋落着…
??
??时间对于少爷来说，真的如同静止了一般，他并不关注太阳什么时候落的山，灯笼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夏花已经凋得这样多，只是在等，慢慢地等，从细碎的步子开始变成一步一步地来回地走，每一步其实都是在数着一个数儿，深深的，带着份祈盼的…等到那哇的一声，嘹亮的哭喊声油然而起时，他顿在了原地，好像刚才走的步子太多耗尽了体力，现在不会动弹了。丫头从屋子里出来，张扬着喜悦，一低头：恭喜少爷，少奶奶生的是个小姐！
??
??这话真的像刚才那声象征着她降世的哭喊声一样，嘹亮得有点金灿灿的，丫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恭喜少爷，恭喜少爷的话也成了模糊不清的，他开心地只想快点看到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呢！不止是夫人，连自己也想要个女孩子，老天爷还真就遂了他们家的愿，头两胎都是男的，事不过三，总是盼来了一个女孩儿。
??
??于是一家人从这一场繁忙中立刻投身到另一场繁忙里，张罗着，保自传告着，少奶奶这回生了个女孩子。那内屋里等得焦急得还有孙家的老爷，几乎是习惯性的，老爷马上准备给孙女起一个名字。搂搂了腮下的胡子，略微沉吟了下，心念这孙女现在可是全家的掌上明珠了，要好好起个名字呀，望望窗外，因为太兴奋了，竟然一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体面”的名字，他灰黑的眉毛一蹙，突然间灵光一闪，说：孙…孙姗姗，孙三三，哈哈哈…这个名字蛮好的嘛！
??
??老夫人在旁呵呵地乐着，笑起来满脸的慈祥，却道了句不成，不能这么随便，老太太说着，觉得应该在姗字中间做点小文章，想来便说加个怡字罢，这样听来也顺口。抱着孩子的孙少爷就站在门口，听来也觉得不错，走进来请了安，把怀里刚出生的小宝贝送到了娘的怀里。
??
??老夫人抱着她，像抱着块玉似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抱才好，三个脑袋凑到一起看着这个娃娃，老夫人轻声道：瞧瞧，我们的孙家小姐，多漂亮！瞧瞧…这小鼻小嘴的…说着，那孩子睁开了眼----也不是完全睁开，只是那么一下子，又闭上了眼睛，她很乖，静静地躺在大人的怀里，不哭不闹的，可这却着实让老夫人更加兴奋了。说这孩子真的好看，长大了才美呢，是集了儿子和媳妇的好处长的，比那两个哥哥都要漂亮很多。
??
??这一家子的人，是彻底地沉浸在喜悦里，那忙碌也是心甘情愿地忙，带着骄傲和张扬的，于是，这一切的兴奋，都完全颠覆了民国初年，从封建王朝的统治下走出来的中国家庭那种沉旧消极的气息，完全没有，完全相反…

我爱莎野嘉

目录：（点击直接进入）

1·姗姗来了

2·碧水邂逅

3·起程告别

4·明修归家

5·兵戈之象

6·动员修路

7·似乎天意

8·呜呼哀哉





你又贫
刚才掉线了是伐，发现你的签名档巨可爱。。。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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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我爱莎野嘉 于 2007-2-11 19:47 编辑 ]

我爱莎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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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碧水邂逅

遇见

??
??范禹忆的名字，是广东出来经商的爸爸给他起的，意思是展翅高飞的寓意与延伸，却不知这个名字命中注定一样预示了他在这乱世里最终会成为一名飞越苍茫航线的飞行员。
??
??这是后话了。
??
??在姗姗十几岁那年的仲夏，他第一次在悠悠的沱江边见到了同学的妹妹。
??
??那时侯，被孙明华一直绝口称赞的妹妹正在江心里荡着船，他和明华站在岸边，看着明华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说那个穿着一件素色底子衬碎花衣裳的小女孩儿就是姗姗。大户人家的小姐，大致上归为两类，骄傲或者内敛，可是孙怡姗离骄傲远了一点，比内敛也还差一些，是平淡里见纯净的。因为这些年，从小到大，她所流过的泪水只是因为儿时小孩子的哭泣罢了，以至于她一笑起来，蜜一样的甜。明华喊她的时侯，她慢慢地站起来，用手放在额头上挡着不肯下山的太阳回望了一眼，便朝岸边挥了挥手，她离得远远的，两个人却还是能感到她的粲然一笑。木船摆渡起来，吱呀呀地，搅得江水也跟着船浆唱起来，姗姗一直站在船尖上，身旁还丢着一把花伞，金黄色的阳光把这江水染成同样温暖的颜色，她也是，而且禹忆是迎着阳光站的，所以他看到她的时侯，又是一个阳光画成翩逸的线条。
??
??船近了，明华把她拉下岸来，禹忆才看得清她的样子。小小的脸，乌黑的眼睛，笑起来的时侯两个酒窝在脸上隐现着，她还扎着两条辫子，被风一吹，连着刘海一起偏到一侧。姗姗用手抚了抚头发，看到了哥哥身旁的陌生人正看着她----一身和哥哥一样的学生装，头发因为汗水而搭在额前，他没有笑的时侯，是带着一种让人不敢亲近的威严，其实那时侯他们都是小孩子，看人是不太准的，禹忆不笑的时侯，因为棱角分明的唇抿起来，所以要姗姗觉得这个陌生人不容易亲近的。可是这时侯禹忆像看懂了姗姗的心思一样，扬起唇角，问了她好。
??
??姗姗一见他笑，戒备的心思便全消了，又细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很漂亮呢，深深幽幽的，刻着一种惆怅在里面，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也是很多年之后她回忆起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感叹不已的，姗姗后来才觉得，他的那种惆怅其实是忧郁的，就像盛夏凋零的叶子一样，又带着一种倔强的坚韧。她站在明华的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盯着他看，她后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
??他就说我叫范禹忆，是你大哥的同学。姗姗笑笑，用着稚气的声音说，那我叫你范大哥好了，我是你同学的妹妹。明华拍拍她的小脑袋，怪她不懂礼貌，她吐吐舌头，又是一笑，指着禹忆说，他又不是爹爹带回家来的老人家，用不到这样子讲究…三个人就一起笑起来。姗姗再抬头看他们的时侯，那个比哥哥还高的人露出一口品色的整齐牙齿，她就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
??
??姗姗后来和他熟了，三个人经常一起学习玩耍的，她也知道范大哥的父亲呢，是在湖南这办了一个工厂，他和大哥就是在湘西外面的大学校读书时认识的。姗姗说她一直不知道，范大哥的名字寓意展翅高飞是怎么回事儿，他就告诉她，因为禹忆是谐音羽翼的意思。姗姗还是摇摇头，说太牵强了，我觉得，你该长双翅膀才好。长翅膀？他疑惑地想着姗姗这个奇思异谈，他说我要是变成一只鸟，就载着你玩上蓝天看看。姗姗拍手笑，那该有多好玩儿啊，她就这样想----也只幻想过一次而已，只不过在后来真成了事实。
??
??有时侯他们躲在孙家的后院，那里是幽闭的，因为满是植物，所以毒辣的阳光也照不进来，三个人就围着石桌看书聊天。这里有一种土腥和植物的绿色味道，但是虫子也多，他们后来索性连后院也不去了，等到天热的时侯就跑到后山去玩。
??
??后山是黛绿色的，春天桃花开的时侯，满山脚都还堆满了粉色的花瓣。半山腰的地方还有一个水池，那是三个人发现的秘密地方，他们不知道水池里从哪来的鱼，透明的光线在水池里横七竖八地穿插着，鱼就像游在空气里一样，它们的身体也是透明的，只是那样小，还比不上姗姗的指头长，所以他们就没捞过这些鱼。
??
??有一回刚下过雨，姗姗在池子边跌了一跤，变成了一个小花脸。禹忆和明华逗她往水池里照镜子，她装作无所谓，后来把哥哥骗得掉进了水池里，结果打水仗成了他们新一轮的游戏…
??
??总之民国二十四年的暑假，是个舒心的暑假。他们都沉浸在没长大时的无忧里，又因为在湘西的小城中度着日子，世态变得乱极了也不知道的，所以，这段时光，真的很值得去回忆。

我爱莎野嘉

?

?（三）·起程告别

他去笕桥了

??
??秋天一来，天就变高了。特别的蓝，特别的高，而且没有云彩。望上一会儿，便觉得它太美了，美得又不能去细看，脖子仰得酸疼，眼泪都快出来的。其实凤凰城里的初秋还是带着夏天的味道的，只是早上开始刮风，有一点凉意而已。叶子也开始由翠绿转成深沈的暗绿色…是这样子的，天很蓝，山很远，水还是绿的…
??
??雨水也一阵阵地来，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意思。有一天禹忆伴着细雨去敲响孙家的大门时，是为了向兄妹两个人告别。他说家父要回广东了，明天便走。今晚是向你们来道别的。下人这时侯给他们送来一碟子在井水中冻好的水果，他捏起一个水灵鲜艳的李子，放在手中端详着，像是不舍得吃，又像是因为离别的忧愁而吃不下去。
??
??这样的季节，把水果放到篮子里再搁到井水里，拿出来吃的时侯，是最好的，凉滋滋的甜。姗姗伸出手也拿了一粒水果，咬了一口，才说范大哥要走了，什么时侯回来呢？她总想着，走是走了，人总该是会回来的。再见这两个字，不就是指还会见面的么。然而禹忆摇摇头，自己也没有把握，他看了看好朋友们，说他也不知道呢。这时侯他面对着姗姗坐着，学着她的样子也咬了口李子，真甜，他轻轻地说了声，眼睛里面露出一丝不舍，他说我真是舍不得离开这儿了…
??
??明华点点头，他面前摆着一杯茶。他用手滑着杯盖，说我们都毕业了，其实早知道你会走的，谁知道这么快呢？禹忆，你还会继续读书吗？他对前途有点茫然似的，不知道大学读完了，还要再读什么，他们都是学工程设计的学生，这一门学科，在他们那学堂，只新开了不到五年，听说上一届的毕业生有不少人都找到了符合自己心意的工作呢。
??
??这时侯雨停是停了，却起了秋风，凉嗖嗖的，吹得枝叶上的雨水又纷纷地露下来，迷失一样，四散而下，如同又下了一场雨。禹忆说也许会去找一个适合我的工作。姗姗问他是什么，他反而说不上来。明华只道，离家在外的人，永远是觉得[家中千日好，离家一时愁]的，你回了家可要记得给我们常来信呀。话说开了，几个人又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然后姗姗建议和范大哥再游一次船，他们就像小鸟一样飞出了孙家的院子。
??
??沱江上静静的，水流声也静静的，要人把说话声也放小了很多。这江心上只荡着他们的一条船，还是跟岸边相识的老手边借来玩一阵子的，禹忆说自己划船的技艺大涨，可以由他主舵了。另两个人便由着他，还真就划到了江心。月亮在黑色的夜空中尽情地挥霍它从太阳那里借来的光亮，江水因为木桨的拨动，撩动起的褶皱就带着一层银似的，姗姗和明华坐在一起，禹忆在那撑着桨，他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明亮而闪烁着光彩，甚至觉得岸边吊脚楼上红艳艳的灯笼温暖的光彩都在她的眼神中荡漾呢，他就说姗姗，明华，我一定会再来看你们的。他抬起头来看到上面的那轮月亮，轻吟出声，道出一句百年流彩的诗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光流照君…三个人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笑里添了份牵挂。
??
??然后他就走了，离开了这座湘西美丽的小城。他在走的时侯，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凤凰城，那时侯晨雾正绕着小城，黛色的山又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凤凰城时那样展现出如同水墨画里的线条…他想我还会再见到他们的，可是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
??这几年，局势是越来越紧的。广东空军总归是回到了中央的怀抱——这是官方的说法。而禹忆真的和他的名字预示的一样，去做了飞行员。因为广东空军的回归，这批飞行员的训练是特别精练的，他们在杭州笕桥中央空军军官学校里见到了那个传闻已久的炸弹式的石刻碑，这是日本人在发动东北九一八事变之后的第二年，又迫不急待地挑起的冲突----一二八淞沪中日战争的铭记牌，因为民国二十一年的笕桥航校，也遭到了日本飞机的轰炸破坏，也就是从那年以后，国民政府认为中国确实需要一支空军来维护空中防御了，所以空军开始独立出来，所以航校里现在还有了外籍教练员，所以航校现在整齐归划，是一种青春的象征，热烈而骄傲。
??
??空军的帽子也和陆军的不一样，高高的前沿，宽宽的顶盖，一下子把人脸遮去了很多，张扬也就给压在了下面。好像这帽子订制的时侯就想到飞行员会骄傲，所以要用帽子把这骄傲敛一下，又不能完全熄灭骄傲一样，人戴着它徒然地精神了好多。
??
??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在笕桥里训练的日子，没事的时侯还逛杭州城，但是禹忆呢还是喜欢凤凰城的，他总被朋友说怪，杭州是风花雪月做成的，明媚多情啊，他却不喜欢，看着西子湖畔，断桥残雪的都只少了惊艳多些平静，可他又不说自己岭南的家有多好，只说湘西的凤凰城----外人看来，凤凰城是山里的城，能有多好呢？大山里的人，是神仙的后代，从来就不出城的，朴实罢了，不会有多美，然而他却愿意不厌其烦地说，你没有去过，就不知道它有多美，它是一个…让人一生只能去过一次的地方，去过了凤凰，便再也不想离开那里了…
??
??这一年，陪伴飞行员们的是那些叫做道格拉期，寇蒂斯霍克，布瑞达的一系列飞机，它们就像飞机刚刚面对尘世时一样，长着一副质朴的面孔，还有，它们的实力远不如人们期待得那样高。

[ 本帖最后由 我爱莎野嘉 于 2007-2-2 08:56 编辑 ]

我爱莎野嘉

?（四）·明修归家

回来，又走了

??
??禹忆走后不久，姗姗的二哥便从欧洲游学回来了。
??
??她还记得管家拿着电文纸神色兴奋地跑进前厅，因为年岁过大而经不起颠簸气喘吁吁的样子。爹在喝着茶，端看着《中央日报》，听到管家说老爷，二少爷来信了的话时，亦是喜出望外的，伸手接来一看，更是不得了----原来电报发自上海，那便如同明修电文中所述一样了：儿不日即将回家。
??
??凤凰城里的孙家就看不到往日稳妥下的沉寂了。
??
??这是一个有地位的乡绅大户，而他们维持宅第不倒，香火不熄的恒亘道理则与同样繁盛的旺族略有不同。孙家推崇的是与沉重死板规矩束住人心的相反一策，用开明大义的家规让孩子们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孙明修便是在如此情况下出的国。
??
??他是这样的孩子，有着活跃的想法和不愿被别人束缚的心，庚子赔款的留洋潮他是赶不上了，要他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读书，再去省城与几百号人争那几个名额他定是不会去做的，可等到中学毕业了他去主动跟爹提起去留洋的事情，还强调自己那是去深造。老爷竟然答应，这多少让他觉得如此奢侈的要求来之过易，所以留洋的几年中倒真是用心学了不少东西，他现在回来了，已经是个精通医理的西医师了，而且，欧洲的学习生活还让他疯狂地爱上，并且熟练掌握了一个新奇的东西：无线电。
??
??在湘西暮秋的普通清晨，忙活了三四天的孙家人计算好了时间，齐齐地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的二少爷回来，就加老爷和夫人也出来迎着。姗姗更是压抑不住急燥的心情，便自作主地在院门口不停地张望。望来望去，城里通向孙家的路却还是那条看了无数次的石板路，大家这时都深切地感到常言里那望穿秋水的苦恼。
??
??管家是打小看着一静一动的孙家少爷们长大的，他祈盼明修归来的诚挚心情不亚于任何人，所以老爷，夫人，是不是我们记错了时间的问话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以至于再等下去，诸如此类的问题多得让人心神不宁了。好在这时不知谁说了句，我听到车轮子响的话，起初它立即被斥为胡话，但不久，家人们就看到旋迤而来的小道上真的有那样一个模糊的向前奔动着的黑点，愈来愈近，愈近愈大…还用问吗，二少爷他真的回来了。
??
??拉车子的人把车停在了孙家门口，明修付了钱之后，它掉转个头，载着丁铃的响声翩然离开，明修回望了车子一眼才转过头，面对自己的家人，大家这时都屏住呼吸的，有点紧张，就连明修刚才的一回头都有点像故意的，缓解心情似的。就看到他走上前来，深深的对着老爷和夫人一鞠躬，道了句：爹，娘，我回来了！又冲着下人们环顾一笑，道了句大家还好吗？众人才从过度的喜悦里缓冲出来，二少爷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穿着土布马褂，开襟背心，走起路来从来没有安份时侯的二少爷了，他的头发梳理的整齐油亮的，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穿着一件板正神气的呢子西装，脚上蹬着的也是锃亮的皮鞋----那股精神气是看着便要人开心的。下面的人便哗地迎了上去，唏嘘问侯之语不绝于耳。
??
??他们并不知道，满心的欢愉等来的二少爷不久又要离开了。
??
??还是明华的心思细腻，看出了端倪。明修回家的第二天早上，拿着家里报纸上的时政要闻指点批评，那一顿早间各人下肚的饭都是拌着明修滔滔不绝的演讲一样的话语里吃下去的。明华更是发现弟弟非常热忠于去发现问题，而且他对局势的看法是独道的，新鲜的，这是只有在外面经历过的人才听出来的；明修又非常喜欢去和大哥讨论战争的问题，比如结束的欧战，以及甲午之后的马关之耻，这是他们都极为垢病的地方，明修一提起它就更加激动了。
??
??他的种种表现让明华忍不住去问他，问他明修你这次回来到底是要守本份做一个医师呢还是要去军队里打拼或者做个政治家？明修只是神秘的一笑，没有做答。再问他，他也只是说，到时侯你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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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不久的几天，他这才回来半个月的时间，姗姗正在院门口踢着毽子，看到二哥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里，见到管家匆忙地问着老爷在哪，看到姗姗也没有理会。她好奇发偷偷尾着二哥，最后驻足在爹娘的屋门外偷听着他们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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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看到二哥跪在那里，爹爹只是一味地喝着茶，娘竟然在旁轻轻地抽泣。接着看到二哥低下的脑袋慢慢抬起来，那时侯是个极美的黄昏，云片都是沾上玫瑰色的，浓郁的霞光把最后一丝温润的色彩投进爹娘屋里的一角，剩下的地方都是昏暗的，可是姗姗觉得，二哥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眼睛迸发的光彩竟然如此明亮迷人。她听到二哥低沉好听的声音在慢慢地说着：爹，娘，儿子不孝，可是…你们不要伤心。儿子这次回来，就是要报效国家的，爹…您每天都在看报纸，难道不为我们所处的时代的动荡担心吗？您一定担心，而且早有察觉，只是您没有说罢了。我在陆军的朋友已经为了寻到了一份军医的差使，其实这也没有驳了您送我游学的初衷，我依然是在用我的职业去效忠自己的理想，爹，娘，你们…会同意的，是吗？明修总是这样，把问话问得掷地有声，要人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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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时侯把杯子放下，瓷碗在木桌上发生一声悠长的回声，他沉吟一阵子，那时侯老人好像突然想到明修刚生出来的样子，转过头对着夫人，做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动作，道：他刚生出来的时侯，才这么一点儿啊…如今，心思是这样大了。你去吧，爹同意！老爷忽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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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再也忍不住，低声的抽泣变成呜呜的哭声，却看到她沉沉地点了下头。
??
??明修就站起来，浑身轻松了好多，又是深深一弯腰：谢谢爹娘。他道。

我爱莎野嘉

闸北打起来了

?（五）•兵戈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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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特别热，天空经常赤红一片，战争喜欢这样的天气，所以老人家常会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着远方，说这是兵戈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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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延至上海方向的铁轨，再也没有往日里被骄阳炙烤下的锐利表情，阴云笼罩着两条细细伸展的铁轨，偶尔能从它们阴郁的表情上看到一些朦胧的影子，然而耳边却真实地轰鸣着飞机的声音…在它们上空，七架战斗机排成契型阵队朝着既定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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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八月十四日的下午四点一刻，离34中队飞离笕桥机场已经过了将近半个钟头。就在刚才，空军们穿越日本防空网的时侯，那些从地面腾空而起的高射炮弹像礼花一样绽放在霍克式飞机周围，继而幻化成白色的云雾…可是飞机里的人并不觉得可怕，相反，波动的机身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刺激----就在早上，第一批空袭部队飞回来的时侯，禹忆看到自己的队友，不，不止看到，他甚至闻到了战争的气息，像梦一样，闸北开战了！淞沪开战了！并不是这些人期待战争，喜欢战争，而是因为连年遭受的侵略早已让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悲愤难堪，所以下午第九批的飞行任务对他们来说，有点漫长…现在，他们终于可以飞临在上海的天空上，多像群自由敖战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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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笕桥机场最常见的霍克式飞机，翅膀上涂画着鲜明的国徽，通身绿意盎然，此时禹忆驾驶的那架飞机里的无线电传来兹啦啦的响声，机尾的射击手兴奋地朝他喊着我们看到目标的话，他也看到了，那块空阔的停机坪上停架着日本人正在摆弄的飞机，白灿灿的机身在阴云密布的天气里显出一丝无力，可是机身上的膏药旗又让人憎恶。航路上空的飞机开始倾斜机身，然后俯冲下去，单机连续将他们机身上的炸弹投掷到这块江边的机场上，顿时沉闷的空气中爆开一阵阵巨大的声响，突袭任务好像是在一瞬间完成…
??
??也就是在这一天，空军出动了76架次的飞机对日驻上海各重要基地进行轰炸，然而空中的畅快淋漓并不代表地面陆军的顺畅进攻。在闸北攻击日本海军司令部的战役从这天拂晓开始，一刻不间断地进行着，沿江湾路推进的国军部队与日军遭遇后时进时退，零乱又庞大的枪炮声包围了整个江湾路。前方进攻部队的野战医院草草地搭了一个篷子，里面躺满了受伤需要急救的士兵。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明修是兴奋的，就是部队刚刚开到闸北的时侯，还没停下脚步，附近的居民还有没撤退的，就听到噼噼啪啪的枪声，于是有人在喊，闸北打起来了，闸北打起来了！野战医院就在进攻部队的后方，濒临着火线，从前一日开始，国军的迫击炮就朝着日军司令部的大楼猛轰，这时侯找一个适当的位置便会看到它的遍身创伤。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忙碌得没有了思想，他的双手正在伤员的伤口上缝合，这是个年轻的士兵，他被送来的那一刻不停地喊着，医生，救救我，我还想活…那是一个人对生命最原始最诚挚地祈盼啊，他温热的鲜血汩汩的流着，被炸伤的胳膊已经不能完全康复了，明修一般安慰着他一边做着急救，即刻他又被抬走，送到后方更大的医院里去。
??
??快，止血纱布，纱布呢？酒精棉，酒精棉没有了吗？止痛剂也快不够了。战争才打了一天的时间，药品便呈现出紧缺的现象，明修皱了皱眉，看到来来往往的担架上躺着的伤员，才想起战争开始的那一刻的兴奋已经离他远去了。他低着头开始为另一个伤员施救，旁边的护士正拿着再次清理的纱布小心地包扎着，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没有时间去看，便问到。护士说江湾路上打得很激烈，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左翼攻击部队，遇到了顽抗，你看他就是刚刚从那边退下来的伤员。
??
??明修没有再说话，这时侯，天色愈加昏暗。这是南方常有的一个闷热黄昏，因为炮火的存在，窒息的感觉更加沉重。轰隆隆的炮响震得人都麻木了，人们甚至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更大的轰鸣，才能把人从这麻木里清醒过来，医院里满是伤员痛苦的呻吟声，前线的战士一批批地倒下，司令部的日军开始退守南窜，就在这时，野战医院脆弱的帐篷被一阵扑天盖地般袭来的炮弹掀翻了。等到大家再次趴起来继续救治的时侯才知道，刚才那阵巨大的攻击波来自于日军方向，这里傍依着爱国女校的前线，而在前线指挥的黄团长和邓参谋，以及整整一排的通信官兵全部阵亡…
??
??战斗并没有因为牺牲而停歇，这以后的故事便是飞回凤凰家里的家书告诉湘西城里的父母双亲…

我爱莎野嘉

?

?（六）·动员修路?

修公路

?


??保山厚重的云总是大胆的甚至带点凌威的态度徘徊在云天之上，未来得及洇染开来成为虚芜的薄雾，抹满湛蓝的天空，就被天空蓝得近乎有些失真的颜色洇染成了碧色，带一点青的那种颜色，所以只消一眼的探询，就会被它们情不自禁地吸引住…后来等到明华回到了早已被战争威持的落魄的家宅时，他看到潇湘上空永远的灰濛濛的天空，他才猛然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彩云之南的这方蓝天时那种激动的心情…
??
??这是保山城一个晴朗的日子。
??
??抗战的烽火一起，燎烧的速度出乎意料又尽在意料之内，平津失陷，淞沪吃紧，这才有了今天城外那路勘测路况的工程队伍，他们正用着极其简单的工具在测量着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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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山在云南的西部，滇西是块贫瘠又富裕，神奇却落后的土地，他们第一次来到保山城，看到的听到的，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古代，那些女人裹的脚是多么精致娇小啊，驮着货物的黄牛发出幽幽的铃当声，也是细碎的，保山的街是石板铺就的寂静的街，保山的夜是马灯点亮的落寞的夜。它就是这样守规守矩，又思古崇文…可现在，平静的保山城就要把这维持多年的安逸打乱了----要修路，修一条滇省连接缅甸的路，不然，为什么会有勘测队在城外不停地勘测呢，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些个人抗着锄头带着烟杆从东边赶到这滇西来呢，为了修路，为了修通一条公路----滇缅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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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怒江颤悠悠的铁索桥，便到了龙陵县，这又是个不同于保山的地方，若说保山的那万般的好，龙陵似乎就有万般的不好，不过龙陵有一样东西，便是它的雨，喊一声，就淅沥沥地落下来的。这时侯过铁索桥的是支借了马帮的马行路的说官话的内地人，一路走来，他们倦怠可又不敢松泄，身体的疲惫一次次发出抗议，所以现在脑海中唯一的念想就是修路，一定要修一条像样的公路出来。从施甸过去的龙陵县，就要盘上高黎贡山脉了…放眼看，龙陵县里全都是绵亘的高山，有座山叫做松山，一片陡峭一片平缓，样子怪极了；还有些山，只长着矮小的灌木，却一直把顶峰绕到了云堆里去，望都望不到顶…马帮的马，对这滇西古道的路这般熟，走起来，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蹄下一粒小石子的移位都足以让背上的人摔得粉身碎骨----这里根本没有路一般，全是沿着山的缝隙在走，石子是坚硬顽固的，有着滇西的神秘的韧性，路上的人就说，修这样的路？要几时完工？说完了这话，便想起工程总都办经常在他们耳边唠叨的一句话，那是对着缅甸政府的英国人说的一句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的话：这路是我们的生命线，我方定于一年之内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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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人了，别说那话说得多鼓舞人心，都是假的，一时是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了，可这真走上滇西的路，便马上心灰意冷起来，凭什么修路啊？这些说官话的人其实是有点瞧不起那些挂着烟杆子的滇西人，瞧他们，一个个瘦瘦黑黑，走起路来还喜欢背着手----多像被人押着走。这些人，根本不去想，人是有潜力的，这潜力如果被鼓荡起来，加入了爱国的激情，真的是能上天入地的。到了龙陵县，见了当地的县长，便要把人都招来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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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陵县的石板路上，都是拼七凑八的石子铺就，一点也不讲究的；这里又有那样多的少数民族，他们其实根本听不懂官话的。挑夫们起兴地喊着去坝子上开会的话，四家都传来怨气，柴没有晒，茶没有收，房子还要补的，没有时间去开会…说是这样说，可到时侯会场上还是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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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内地来的人轻咳了一声，他说我们修路啊，是为了抗战…他前面说了好些话的，大家也只能听懂个三四成，等到听到那抗战，打击日本人的话时，突然间人人都像明白了似的…内地来的人其实是下江人，他这时侯突然神色黯淡了起来，北平失陷了，天津失陷了，九一八是早把东北给丢掉了，淞沪打得越来越惨，唉…云南不是在千里之外了，云南要是也被那些日本兵吞掉，怎么办？修路…要修通一条通往缅甸，通往域外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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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侯各家的人才全都明白起来，知道他们要去修路了，可是之前的怨言突然间都不见了的，那是因为，听到了抗战的两个字。内地的人还是对他们不放心，他问县长什么时侯能开工啊。县长说远得人家要走个三五日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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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着，就是刚才的保山城外的勘测队伍，却一边测量着，后面一边尾着等待修路的人，一张张脸，还是黑黑的，带着一份倔强似的，木然然地盯着眼前的人----他们都说，这些文化人是天宿星下凡，可是现在，测量路况却出了问题，时时不得进展，上空的云还是厚重的挪不动脚步，地下测路的人却急得非要挪几步----怎么办好啊，最高级的工具也不过是些酒精仪，可是滇西的路况太繁复了，哪里是一个酒精仪能妥善的呢！急得没办法，还是要不停地写啊记啊，眼泪便哗哗地流下来，外面跟着的修路队伍还是木然然地看着他们，沉默不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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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那驮着货物的黄牛依旧发出幽幽的，细碎的，铃铃声…

我爱莎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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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似乎天意

每天十万人上路，这是天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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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里，战事每况愈下，从安徽赶回南京的徐先生才知道，原来南京政府已经全员撤离了，留下他一个人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楼发着呆。战争就像一个血肉磨坊，他一路南上，也似乎吸足了这一路上战争弥散开来的血腥气味，夹杂着硝石的粗戾，心就从来没有平静过。等他走进这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里，走到近头才发现，这些落难而逃的政府官员在撤退时，莫说大门都没有关，连一些资料都散落了一地，这都是一些各省公路局呈报路况的文案，徐先生不禁皱了皱眉头，弯腰边走边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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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二层楼了，把东西放下，又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压着一张仓皇下留下的字条，上书廖廖几字：徐以枋先生：一路辛苦，现政府已撤退至武汉，然公需与江西公路局洽商加固公路桥梁一事，路途险恶，切切小心。赵祖康副处长字。徐先生便拿着这张条子回了自己的信处，他是一路坐着汽车颠簸来颠簸去，岂知刚走到江西就又收到了赵副处长的电文，这一回就差在电报上插鸡毛了，十万火急的，要他马上去滇省首府协助其修筑滇缅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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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徐先生赶到保山的时侯，是满面尘土萧条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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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修路的状况则更让他着急，他与几个工程师一路走来，自是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从昆明到下关的路算是修通了，可下关至畹町河的路才是重中之重，这里都是险峻的高山峡谷，无论是修路还是架桥都非常困难，而且技术工人也非常缺乏，等到保山工程会议一结束，他就担负起了滇西路段最困难的工作，设计跨过澜沧江与怒江的两座铁索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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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过后的滇西还残留着湿泞的痕迹，在怒江竦桀的崖壁上丁丁当当地传来施工队修工路的声音，伴在西南边陲湿润的气氛里，竟也有了一种柔和在里面，特别是那些号子声响起的时侯，这柔里就加进了韧，像一条扯得再远也扯不断的橡皮筋一样的韧，齐声的喊号声在雨季过后的山谷里回荡着，那些植物并没有脱下茂绿的外套，瘴气自然也不会离开，这一切又都隔着层纱一样，让站在怒江边谈话的两个人刹那间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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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生是特地带他来看一看老的惠通桥，和徐以枋先前想的一样，桥完全可以改造成现代式的铁索桥，他们在上面走过去，桥轻摆起来，摆在怒江呼啸而过和扑面而来的水气里，有一种狠劲。先生何时上路？杨先生手扶着冰凉的铁索问道。马上动身，再拖不得了…你看这江面少说也有百米宽，架一座什么样的桥才合适呢？我们现在手头一点资料也没有，资料没有也就罢了，那些修桥筑桥的材料也没有…所以国府给我派了一位会说缅语的助手，去了仰光，希望问题能得到妥实的解决办法。对了，杨先生，我到了仰光以后，请你务必派人马上把功果桥的测量结果传到仰光，另外，先不要对功果桥过行大的改造，我们选择好正确的筑桥方法以后再进行修筑，这样我想…唔，杨先生，就先架临时桥，总之，上面给的时间紧得很，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两个人边走边讨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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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以枋先生看着这座通行骡马的新式悬索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道：是不是之前华侨捐款修筑这桥的时侯，工程图在印度设计师的手里？杨文清点了点头，便说：先生到了缅甸去找那位设计师把原先的图纸要来一看便知，我们会先发电报通知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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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这样一来，又省去了不少时间…两个人慢慢地就走过了那座桥，远远的，身影被水气浸得剩下星点大小，这是怒江沿岸普通的一天，在这一天里，沿江的修路工人还是在停地开凿着他们以为图腾的大山。在彩云之南的国度里，人们一向都说这山是男人，云是女人，所以云山总是相伴在一起的，然而修路这种粗重的活计里，也拥塞着女人和孩子，还有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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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正遭受着一支现代化部队毫无羞耻的炮火的侵凌，漫天飘散着炸弹火炮爆发而来的黑烟呛土，东方巴黎成了一座伤城，遍体是伤，伤到骨血里的。开战的地方早已成了荒焦，弄堂被炸得扭了形状，未来得及带走的衣被上落满了空气里浮走的残骸…前线的军人，冲锋得抵抗得明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个无底洞----一个已经吞掉万千上万条生命的无底洞，还是喊着冲上去，再倒来…这一天，离上海失陷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一天，云南的修路大军在深山峻岭里不停地凿啊打啊，为了四面楚歌的中国开出一条新的生命线，云南的主席便道了一句似乎预料之外又似乎预料之内的话：每天十万人上路，这是天意哟！

我爱莎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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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呜呼哀哉

那些为公路献出生命，却并没有留下名字的人们…呜呼哀哉，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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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像一片被墨蓝浸了一角的薄油纸，可不是油腻的，带着份清澈。明华起身走到江边，怒江水从来都是骄傲的，很无视人类的存在，它想涨想褪，都有自己的主张。明华舀了一盆子的洗脸水，初冬的江水都带着一份稍稍沁骨的寒意了，扑到脸上的时侯，多少厚重结实的睡意一下子就被激灵走了，他就再把那些水倒掉，水声细细的，哗一声消逝在怒江更桀傲的奔流声里…修路的工人还没有起来呢，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残月，也是清澈的明黄色，一个很漂亮的半弧度的月亮把仅有的那么一点光华再洒向江边，江水就是粼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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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沿岸的建筑分梳而立，不讲究朝向，也不讲究间距，屋顶是直直地斜下去的线条，上面搭满了草垛和木板，像童话里精灵才会住的房子，连同它的房体----那些用圆木切切错错拼成的结实的屋身一起，精巧地分布在怒江沿岸，那样纵深的高黎贡山脉呢，所以这些垛木房就显得越发矮小了，真的带了点脱俗的不沾世事的味道，又彼此分梳得远远的，有的甚至建在了半山腰----并不知道，已经贫乏的这样的一个有点原始生活的家庭，因为挡在了公路上，而有一天会被拆掉的命运。现在，残月没有消逝，晨曦的迷雾也没有起来，初阳还躲在山后，所以在一片粼粼的江水辉映下，它们显得安祥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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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样紧的工程，修路的人该早早就上路，可是修路的人说，太阳不出来，不能下山修路，太阳不出来就下山修路，会被物什勾了性命…急也没有办法，这里的规矩多得出乎意料，愈繁迥就愈滋长了落后的得意，直到修路的命令一下，才像开了一扇门，放了些新鲜的东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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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亮的时侯，这里就不光光能听到水声，还有起落不休的修路声，有点木讷的，因为修路的人都不说话，低着脑袋自己挖自己的，喊号子的声音是因为碰到了大石块，深树根的时侯，才有的；这时侯他们各自做自己的活计，女人，小孩，老人也有在路上刨来刨去的，孩子那么小，怎么会使工具呢，其实连抬都抬不起来那么沉的锄头的，可是他们黝黑有一点红红的脸庞上也是倔强的，不要别人教，自己非要会使这工具的；女人修路的时侯，有的还是小脚，站都站不稳的，吃也不能吃饱，就更费劲了，可也是用了全身心来对待这条未知的路，那一锤一锄也有点出气的意思，是告诉别人，修通了路，日本再猖狂也没有办法的意味；老人还有拉碾子的，他们的声音都是嘶哑的，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侯做过太多的苦力，喊了太多的号子，于是这些唱起山歌来都是温润的声音变成了被压坏的黑胶唱片一样的声音，添了太多的沧桑和忍耐在里面，拉起碾子的时侯，草绳狠狠勒在他们瘦弱的肩膀上，他们也不言语的，闷着头，从这里拉过去，再碾回来，路要一次次压，滇西顽固坚硬的泥路才会有一个雏形…这些奔劳在山头，山腰，山脚的人们并不能提到什么有价值的回报，他们来的时侯，工具是自带的，粮食也要自带，什么…都是白白搭给了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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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闷就是一种静，静也是严肃得静，所以外界任何突兀的声响都会特别刺耳，果然，那边山头轰轰的闷响声吸引了这里的人们全部的目光，一双双眼睛投了过去…视线穿过一层一叠的纵涯，远远看到高在云端的山顶上起了层黄雾，直愣愣地向下奔着，袭卷一切地那样狂奔，视线就随着黄雾一同向下张望，那里明明还有人在低着头诚恳地修着路，现在他们发现了那团黄雾，一边喊着娘一边试图用快过它----一定不可能的速度开始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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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方啦！修过一次路的老人吼起来。人人的视线里都带着一丝对大山的敬畏，他们会不会想，自己修路的时侯触动了自己图腾的大山，所以山神要报复他们呢？但他们也许不会去庆幸----庆幸自己没在那端的现场，这是不仁厚的，不符合这些山里的人醇善的品质，这时侯再看那边，坍塌的泥土像张着嘴的野兽一样吞噬几个人，他们颜色浓艳的包头巾和衣裳的残骸挂在一些树枝上，远远的，无力地被谷底的风吹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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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跑过去的时侯，拼命地挖啊找啊，才找到了那几个不幸的人，他们身上红红的，皮肉少了很多块的，人们又给他们小心翼翼地抬到担架上，悄悄地送回他们的家，要知道，这样重的伤还能活多久啊，听说，三天的功夫还不到，他们由红变紫，静悄悄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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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十多万人上路，又不知道这十多万人上路，又有几人能安然回家？怒江边上的垛木房还是矮小的有点精灵的样子，默默地守望着它出门修路久久不归的主人，家里的茶还没有收呢，柴也没有晾，屋顶也没有补，这些都不如修路急----滇缅路，一定要修通啊。

leilei小精灵

其实之前都有在外面实习啦。不太去学校，这次回学校教作业，那里盖了新楼，突然就感怀校园生活，再一想其实还是个学生啊。。不过这样的日子不多喽//过了年就要开始弄毕业设计的东西，现在是轻松的日子。。


你们啊~~看你们水，感觉就像回到从前，哎！我刚来那会好象也是寒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