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再看老男孩，关于《OLD BOY》的一切

阿韩 · 发表于 2004-11-6 12:56

来源：后窗看电影
作者：蓝色糖果的夜晚

关于《OLD BOY》的一切
　　　　　　　　　　　　　　　  ——《老男孩》，再看一遍

关于语言。

．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告诉我是15年，我想大概会好过一点。”

咔嚓作响的时钟走动声。沉重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些暗示着危险与灾难的声音好像是恐怖小说的气氛铺陈。然后银幕上出现片名“old boy”。
d和y也在沉着地，迟缓地走动着。
咔嚓。咔嚓。咔嚓。
一个醉酒的中年人在警察局闹事。
一双昏昏沉沉的眼睛。一张疲疲沓沓的脸。
一个或许已经陷入了感情危机的中年人。不然的话，为何要在女儿生日那天独自喝得烂醉如泥？
一个外强中干的中年人。在社会暴力分子中间，他噤若寒蝉，连咳嗽都要小小声。
可是就算如此，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行，会让人绑架他，使其在一种全然被动的情况下被丢入受到完全控制的与外界隔离的密闭空间，不但无法得知理由，并且无法得知期限。
这是一种远胜于原始的肉体折磨的，残酷的精神暴力。

人们感到害怕或者是不快，往往是由于某种约束。
举个简单的例子，好像监狱。
然而只是失去某种程度上的自由并不致命，关键在于，失去的是一种选择的权利。
无法自主选择生存的环境——转来转去就是那个单调的房间。
无法自主选择生存的方式——看来看去，就是一幅画，一面墙，一个电视，一张书桌。
无法自主选择生存的来源——每天都是同一个餐馆的同样数量的煎饺。
无法自主选择生存的时间——到底是要关多久呢？没有人知道。
最重要的是，无法自主选择到底是生存，还是不生存——三番五次的割腕，却被救了过来。
一个没有选择权利的人，也就没有了作为人的基本尊严。
这就是这种暴力的核心所在。

． “笑，全世界会跟你一起笑。哭，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哭。”

天台上的吴大修拉着要跳楼自杀的年轻人的领带。眼神空茫。
我要说一个故事。他说。待会再死吧。
跳楼自杀的年轻人哭哭啼啼，懦弱无能。就好像刚刚被关进去的吴大修一样。
吴大修不带任何表情地坐下，叙述他的故事。
说完了。跳楼自杀的年轻人苦着脸说，那么，我来说我的吧。
吴大修却走了。
倾诉完成。起身离开。
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象。
至于这个对象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刚刚走出大楼，在他身后，那个抱着白色小狗的软弱年轻人，就像一个烂番茄一样从楼顶丢了下来。
于是，旧的吴大修死了。新的怪物诞生。
变成怪物的秘诀：心中无他人。

有两种情况会让你看不到别人。
第一种情况是看不到自己。
第二种情况是只能看到自己。
熊熊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吴大修属于哪一种情况？
第二种吗？
不。如果他能看到自己，他就不会一步步地走进别人的圈套里。
他的眼睛和脑子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囚禁他的那个人。
他完全迷失了。全心全意追逐着猎物的猎犬，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被猎物牵着鼻子走。
囚禁的目的不是打垮他，而是打垮那个旧的吴大修。让那个愚钝麻木的中年人滚一边去，要较量的话，没有什么比充满了盲目的愤怒能量的人更适合的了。
尤其是这个人，还打算独自承担所有的灾难。
听说过死前拼命挣扎过的狗，肉的滋味才最鲜美吗？
圣经告诉我们，不要犯七种罪。
其中一项，就是愤怒。

． “就象鹿从猎人手中逃脱一样。就像鸟从拉网人手中逃脱一样。自己救自己吧。”

来自充满自信，态度悠然的对手的留言。
这边的吴大修，马上就失去了控制，疯狂大叫。
他把身边的女人绑起来，恶狠狠地怀疑她，歇斯底里。
这这场较量中，他从来没有摆脱过鹿或者是鸟的角色。
所谓的追寻、抗争，其实不过是在挣扎、逃离。
简简单单的主被动关系，这个中年男人却一直没能搞清。
装在鞋底的窃听器，对面楼房里神秘的照相机，又或者是来自网路的留言。
这些并不是真正的陷阱，反而更像是吸引猎物靠近目标的诱饵。
当吴大修舔食着这些苦涩的诱饵，升腾着他自以为是的胜利姿态时，他并不知道他依然在按照对手的意愿走下去。
自己救自己？
这是明知道自己无法救自己的时候，一句充满了怜悯和嘲笑的话。

一开始通过对于时间的描述，便传达了对于命运不可知的潜在恐惧。
随着故事的展开，这种悲观的宿命论思想脉络越发清晰。
古希腊的俄狄浦斯已经通过他刺瞎的双眼告诉了我们这个世界的真理。
挣扎。只会让命运的绳索越绑越紧。

． “我和姐姐就算知道仍然相爱。你们能办到吗？”

学校里，眼神温柔笑颜如花的女孩，在无人的教室里解开连衣裙的纽扣。
对面是青涩的弟弟。女孩敞开她稚嫩而充满了诱惑的身体。
弟弟的抚摸下，女孩拿出镜子，静静地照着自己。
乱伦。
越说越象是俄狄浦斯了。
在命运驱使下的乱伦。一种扭曲的，带有很深罪孽的感情。
人们始终羞于谈论那段荒蛮无知的岁月。
所以当他们披上了文明的外衣，他们开始回避一切混沌时期的行为。
裸露。
公开的性。
血亲之间混乱的交媾。
这些都是羞耻的。不洁的。罪孽的。
本属于姐弟俩私密的欢愉，因为另一个懵懂少年的好奇，成为了全天下皆知的秘密。
阴暗教室里的秘密花朵被曝露到阳光下。很快就凋谢了。
但是那始终是一段爱情。
那个时候姐姐拉着弟弟的手，说，我不后悔，你呢。
那甚至是一段坚贞的爱情。
李镇宇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当然他也知道爱情的锐利。
一直以来都冷静超然的李镇宇，在网吧里偷听到了洙焕对吴大修说李绣儿是荡妇。他变色。拿起手中的光盘，毫不犹豫地把洙焕杀掉了。
一直以来都在嘴角挂着嘲讽微笑的李镇宇，在杀了洙焕以后，声音颤抖地对着吴大修说，我姐姐不是荡妇，然后回到家，竟然流下了眼泪。
因此，他拿起了爱情这个锋利无比的武器。他利用催眠，把吴大修一步步地推入到了最最黑暗的道德深渊里去。
于是，本来可以一往无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吴大修，因为美道被绑架而六神无主，甘愿被人拔牙。
本来可以一场血斗清算得干干净净，却因为对方要对美道揭穿那个秘密，而慌得双膝跪地，扮狗，割舌，只为把那秘密永远地保持下去。

爱情。也许是一种能够拯救世界的力量。也许是一片在黑暗中温暖心灵的炉火。
可是当本来单纯甜美的欲望附上了道德的沉重十字架，本来应得到世界祝福的最美好人类感情同不可饶恕的丑陋紧紧交织。
爱情就会变成插在心口上的荆棘。
在这里，爱情，成为每一个人的痛脚。

　
． “复仇是一种性格。”

李镇宇是在复仇。
吴大修也是要复仇的。
李镇宇利用了吴大修的复仇来达到自己的复仇。
我不是故意搞一个绕口令。
这并不是一部讨论命运、爱情或者其他什么的电影，始终这是一部复仇主题的电影。
怎么好不谈一谈呢？

吴大修找到囚禁自己的大楼。
在那条长长的绿色走廊上，他用一把锤子，好像打电动通关一样一个个地驱除拥上来的人。
于是缓缓移动的镜头下，暴力好像国画长卷一样慢慢地展开来。
背上被插了一把刀。
身体也支离破碎了。
满身是血的吴大修跌跌撞撞走在街头。
今天又这样过去了。
他对自己说。
我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怪物了。
复仇以后，真的能变成以前的吴大修吗？
他的眼睛里没有闪闪发光的那种暴戾的神采。而是茫然和绝望。
对于复仇这件事情，他始终也没能弄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
为了解开心中一直萦绕的谜题？
说什么屁话，复仇还不就是为了复仇么！
李镇宇蹲下来，怜悯地看着割掉舌头满嘴流血的吴大修，说，
以后我要靠什么样的乐趣来活下去呢？
虽然让姐姐怀孕的那条舌头被割了下来，李镇宇仍然无法忘记姐姐最后的脸。
所以很快地，他就在电梯里面开枪自尽了。

这里没有大仰的镜头角度中，伴随着雄壮的号角声英雄从敌人的尸体上缓缓站起，华丽的追尾迎向血红的夕阳。
这里也没有激昂的主题音乐，和在主题音乐中扫清敌人抱得美人归的胜利者。
不存在最终的胜利。
战斗结束。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原来的伤疤不曾因为复仇而愈合。新的伤疤毫不留情地添了上去。
这就是复仇带给人的全部意义。
到底复仇能够改变什么呢？
很想引用一句著名的小说台词：
“世均，我们回不去了。”

． “就算是禽兽不如的混蛋，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

重重地写在吴大修罪行自传里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感动了催眠师。冷艳的女人于是指向白雪皑皑的远方，让吴大修心里的monster一步一步离开，最终静静地死去。

开始只是为自己被囚禁而感到愤怒的开脱。
后来，成为了带着血泪的哀求。
当事情的发展到达一个绝境，不可扭转的时候。有的人选择自我放逐，极端一点就是死。
然而吴大修选择的是消除记忆，带着背上看不到的伤疤活下去。
这实际上是比自杀更为消极的处世态度。
最初被关押时候的吴大修三番两次地割腕自杀。可是到这个时候，他却要求活下去。
什么留恋生命，什么热爱生活，什么真挚的爱情。

没有勇气去死吗？
那么苟活吧！

结尾时候拥抱着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知道的美道，吴大修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是不知是哭是笑的扭曲表情。
我们不禁怀疑，到底记忆有没有被顺利地消除呢？
那个冷艳的催眠师，到底是被结尾那句话感动了，还是彻底地鄙视起这个脱离不了骨子里的懦弱与屈服本性的男人。

没有勇气面对生活吗？
那就自欺欺人地苟活吧！

关于颜色。
　　
红色。

每一次红色的出现，都预示着不祥。预示着危险。

刚刚被释放的吴大修，被装进了一只箱子，丢出了房间。
绿色的草地上，那只红色的箱子，就那么静静地躺着，静静地散发着杀气。
好像一只狗一样爬出箱子的吴大修，又咳又喘，被太阳刺昏了头。
他好像逃出了那片危险。然而走路的时候风一吹，露出的是西装里的红色里衬。
恐怖就好像那红红的里衬一样，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他始终也没能摆脱掉。

在旅馆里，吴大修和美道紧紧地拥抱到一起。
而在他们的周围，是红色的墙纸。红色的椅面。红色的床。
整间旅馆房间都是红彤彤的。
他们就在这样的房间里，拥成一团，疯狂地沉溺于性爱的甜美，犯下了乱伦之罪。

青春美丽，简单干净的女孩子李绣儿，却骑着一辆红色自行车。
飞扬的裙子露出诱惑的膝盖。
脚底下的轮胎飞速地转动着。那叮铃铃，叮铃铃响着的红色自行车。
终于是慢慢地骑入了道德的死角里。

满怀希望，企盼游戏结束，渴望看见胜利曙光的吴大修，偏偏是穿着一件红色的衬衣走进了那栋豪华冰冷的大厦。
一开始他就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所以当从舌头流淌出来的红色的血液和那红色的衬衣融成一片的时候，没有人感觉意外。

最后。一个貌似圆满的结局。清除了记忆的吴大修，带着一脸的惶惑和痛苦，看见从苍茫的白雪中朝自己跑来的美道，戴着红通通的帽子，穿着红通通的大衣，裹着红通通的手套。
于是他抱住心爱的女人。
在刺目的红色环绕里，绽放出一朵扭曲的微笑。

红色。代表诱惑。欲望。暴力。死亡。危险。
红色是最深的罪。

紫色。

紫色是属于李镇宇的。

那个神秘的雨夜中出现的紫色雨伞。
这个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男人，用紫色的雨伞遮住了脸，从此仇人的生活轨道彻底改变。

好像幽灵一样尾随着逃亡的男人和女人。在刚刚沉沦过的房间里，他轻轻地送上一只紫色礼盒。
包装那么精美。紫色的缎带扎着精致的结。
然而打开后，却是一只断手。

面对满怀自信的吴大修，他忍不住偷笑。用一种好象期待幕布拉开的表情，把手里的激光棒指向某处。
另一只紫色礼盒。
同样是那么精美的包装。紫色的缎带静静地扎着。
然而里面的内容却不是一只断手那么简单。
那里面，是足以打破所有平静的秘密。

跪在地上的吴大修，拿着一条紫色的手帕，颤抖着包住自己那条多话的舌头。
剪刀哆嗦着剪下去。
紫色的手帕瞬间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浸湿了。
而这个时候高高在上的李镇宇，手里拿着的是同样的紫色手帕。
他用它掩着嘴。对着脚底下这个一败涂地的男人，发出骄傲而痛苦的笑。

这样一种冷静。隐忍。高贵。神秘的色彩。
完完全全，是属于这个男人的。

其实，好像伤疤，也是紫色的。

绿色。

整部电影都是灰绿的色调。
囚禁室的墙壁。
囚禁室中一笔笔写下的罪行录的封面。
囚禁室外长长的走廊。
豪华但是冷漠的李镇宇顶楼的家。
这种令眼睛感觉到古旧的灰绿色大面积地存在。
好像一种可以自己繁殖蔓延的生物。爬满了角角落落。
清冷的同时，也是一种无言的压抑。
是生命的颜色。同时也是霉变的颜色。
　

关于最后的话。

有的电影教给我们希望。# r' U3 _4 b9 P4 R+ x6 D
而有的却教给我们绝望。' R# \. T- `# d* I/ m) o" `; v
认识绝望的意义就在于，6 q% P  b0 U0 G  c; K
不管太阳多么灿烂，
! b4 ]3 w& x7 R# p( K# Y  g你都不会忘记黑夜的存在。

　2004-11-4

[ Last edited by 阿韩 on 2004-11-6 at 12:59 PM ]

dolly · 发表于 2004-11-28 15:53

说实话，看完这片子后我坐在那里呆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它带给我太大的震撼，还是我不能理解它想要表达的内容，但肯定的是它确实是今年我看过的最好的韩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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