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影评】 《黄真伊》：为男盗女娼者正名

云上的时光

文/ 前海一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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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I$ s) }( p黄真伊是朝鲜史上风华绝代的一代才女和名妓，生活在16世纪中宗时代，精通琴棋书画，凭借色艺双绝青史留名。07年韩国出品的古装大片《黄真伊》便是以她的历史传说为蓝本改编而成。据说，这是韩半岛南北两国首次在电影方面的合作，剧本出自朝鲜著名作家洪锡中，导演则是南韩影界名流张允炫。

以往，风尘女子题材的影片多少不乏香艳情色，而此次《黄真伊》则是一部在叙事上颇为含蓄内敛的古典正剧。想满足声色之欲的人大概会对这部片子感到失望，因为除了一两个极为节制的裸露镜头外，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作为谈资的性感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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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真伊原本是一位托养在钟鼎之家的千金小姐，自幼饱读诗书，才艺过人，之所以沦为艺妓，乃是由于一段不为人知的身世。原来她并非身出显贵，其母本是东家太太的陪嫁丫头，因私怀身孕，被主人扫地出门。黄真伊被太太留下做了过房女，其母却陷身妓寮，沦为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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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g5 S4 O$ W; o: z* @( ^男主人公努儿是与黄真伊自幼两小无猜的童仆，长大后与匪盗有染。两人虽彼此倾慕，却因主仆身份无法相恋。为了留住爱侣，努儿在黄真伊出嫁前，向夫家揭穿了她的身世之谜，致使对方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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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的逆转让黄真伊看穿了世俗礼教的虚伪和残忍，既然无法回避自己的卑贱出身，又何须强装显贵？黄真伊毅然选择自贬为娼，卖身青楼，并在出关前，将处女之身献给了努儿。自此，这对恋人侧身于传统礼教文化最为不耻的男盗女娼行列。影片最后，努儿被官府追缉入狱，黄真伊卖身营救不遂，努儿被枭首示众，黄真伊登上金刚山顶，将努儿骨灰撒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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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 N# v, L2 `- a6 h4 }- l最后这个镜头，用大摇臂拍摄于北朝鲜著名景区金刚山。那里山形陡峭，壁立千仞，景象十分磅礴壮观，中国古诗中有一句写道：“愿生高丽国，梦游金刚山”，可见此为中国文人墨客向往之所。黄真伊置身山巅的画面，让人联想到陶潜《挽歌》中的名句：“死去何所道 托体同山阿”，象征着男女主人公虽然身为瓦碎，却达成了灵魂与精神的永生与相守。

( u1 D2 E8 G' m1 X( j3 D韩国历史上受儒家文化浸淫甚深，中国两汉时期，儒家典籍传入半岛三国（新罗、高句丽、百济），至高丽、朝鲜，其人伦礼教规制甚至比同时代中国的宋元明清历朝更为森严。影片故事背景正是朝鲜王国时期，亦正是儒教在政治权力上的中兴时期，类似影片男女主人公这类男盗女娼，彼时乃为正统文化最为不耻的低贱末流。

然而也正是在这类社会边缘族群中，才真正蕴含着对儒家礼教的反抗力量。这正如中国传统青楼小说所描写的那样，越是身为盗娼，越是拥有比常人更为高洁的灵魂和情感。中国历史上青楼文学蔚为大观，远自《古诗十九首》，中经明清世情小说，近迄鸳鸯蝴蝶派，以青楼盗寇为题的民间文艺对后世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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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对礼教的蔑视和嘲讽，正对应着中国青楼文学的精神余脉。因此，所谓男盗女娼者，不过是对儒家正统文化的一种悖驳和颠覆。从叙事层面看，黄真伊的反叛体现为两点，第一是放逐肉体，以保持精神高贵，此乃暗合放浪形骸的道家哲学；第二是以文乱法，于诗词歌赋中，让士大夫的卑劣虚伪原形毕露。这与努儿的烧杀匪盗汇集一处，也形成了儒家正统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的叛逆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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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B! W: E6 n3 G7 Q) Y有意思的是，无论是中国人和韩国人都似乎相信一点，那就是肉体的沦落并不意味着精神的迷失，在青楼匪巢中，依然存在着高贵诗意的灵魂。这大概与古典哲学中身体与意识的二元论观念有关。在古希腊，柏拉图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只有摆脱肉体的羁绊，才能通向永恒的真理；在中国，孔子也认为，只有克服肉身之欲，人的精神才能进入“至礼”的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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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古代圣贤通常认为，人的身体与心灵是可以分离的，比如死亡，不过是一种灵魂对肉体的放逐，并且只有这样才能通向永生之路。实际上，黄真伊自贬为娼，并非出于无奈，而是一种对身体的有意放逐。这就意味着，从她进入妓寮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世俗身体已经寂灭，而灵魂却得以保持着冰清玉洁的高贵气度。努儿的死，其实对黄真伊来说也未免不是一种解脱，这样两人反倒可以摆脱世俗礼教的舒服，摆脱肉身之欲的枷锁，在精神上与天地山川同游。

大概是编导太过维护黄真伊高尚而纯洁的心灵世界，以致于将影片的女主人公写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看片时，观众自然会产生疑问，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弱女子，何以在青楼浊世和官场酬诈上生存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