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光与影的协奏曲——管中窥豹话《朋友》

作者:_fei_fei_  发表时间：2001年8月26日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光与影交织的世界，有光才有影，光愈强，影才能愈强，反之，只有影强了，才更能显出光的强。影视作品中，不同角色的定位也恰似光与影一般，虽然，光与影的角色定位不同，而且随着视角的不同，光与影的地位也会相互转换，即使同一个角色，某些时候是光，另一些时候则可能是影。但是只有光与影搭配和谐，看起来才会真实生动。而《朋友》，就是这样一部光与影之间的协调臻于完美的协奏曲。



在分析《朋友》之取得空前成功的理由的众说纷纭中，有一点为各方所公认的，就是演员成功的表演是此片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看过《朋友》之后，深觉此言不虚。而各种评论中，最常见的，也是我最赞同的一句评价就是“四位主要演员的演技均匀”。虽然，演员的演技难免有高下之分，角色也有主次之分，但我认为《朋友》中各个角色的完成度是难分高下的----不仅仅是四位主要演员，也包括其他所有的配角演员在内。如果不是“光”与“影”的相生相随与强弱变幻如此地和谐自然，《朋友》就不会有这样的成功。



刘五成所扮演的俊硕的故事，是贯穿整部《朋友》的主轴，影片中的多数情节，都是在俊硕与其他人之间的对手戏中展开的。因而刘五成的表演，相应也就成为了《朋友》表演之成败的第一关键因素。而俊硕形象的演绎，无疑是非常成功的。这个人物的身上具有两种特质，一是野性，一种仿佛天生的野性，另一种是沉稳，作为一个群体的领导者所具备的沉着与稳重。这两种特质，不仅仅都充分表现了出来，而且被刘伍成相当自然地融为一体，完全不着痕迹。



与俊硕的形象形成对比的是另一位主角，张东健所饰演的东洙。同为不良青年和黑帮份子，东洙和俊硕的气质却有相当大的差异。他的身上同样有野性，但却不同于俊硕那似乎与生具来的野性，而是充斥着市井的“流气”与“痞性”，这两点，在俊硕身上是看不到的。而另一方面，东洙没有俊硕的沉稳，他虽然很会使手段，但你在他身上看到的却不是睿智的机锋，你甚至不能称其为“聪明”或者“心计”----我更愿称之为一种灵敏，就仿佛野兽追捕猎物时，只需要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找到猎物之所在，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握瞬间的时机将其擒获，而他们在逃避追猎时，往往可以以本能做出对自己最优利得第一判断----东洙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粗粗一看，俊硕和东洙似乎没多大不同----他们都曾是吊儿郎当，见树踢三脚的不良学生。后来又都是黑帮中果敢决断，拿主意的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在这些相似的面貌中，两人身上却流露出迥异的气质。因为两位演员对各自角色都有着势均力敌的精准诠释，才会收到这样的效果：光强影亦强，光影之间泾渭分明，绝不会混淆。



这样的差异，应该是源于两人不同的出身吧。俊硕的父亲是黑帮的首脑，从小在父亲的呼风唤雨中成长，个性中培养出沉稳的大将之风是很自然的。而东洙的父亲是殡仪馆工人，他可是地地道道生于市井，长于市井，而且少年之时所承受的生存的压力比俊硕大得多，更加上，因为父亲的职业的关系，他那么早就开始每天面对死亡----他身上的“流气”“痞性”和近乎求生本能的灵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熏陶出来的。



在这里要特别一提的，是扮演少年俊硕和东洙的小演员，他们的演绎，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与角色成年之后的气质的连贯性。在少年俊硕和汽车中的人对话的那场戏中，流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称得沉稳。而在另一场戏中，少年东洙藏了一把弹簧刀在裤子口袋里，在他转身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特别的机敏。



《朋友》的导演，曾经说，他常常问别人，有没有“一生的朋友”，而在任何时刻都不变的，对“朋友”二字的坚定，也正是《朋友》想要呈现给观众的一份信念。这信念，是通过几位主角的表演展现出来的----



第一个表现出这种不可动摇的信念的人是东洙---在他被俊硕派来的杀手连刺24刀，在挨后面数刀时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他却用尽最后的力气，硬是倔强地抬起头来，说，“我这辈子拥有的已经足够了，足够了。。。。。”东洙拥有的是什么呢？除了“朋友”，我实在想不出第一个答案。



东洙是睁着眼睛倒在大雨中的，可是我相信，他并非死不瞑目---他有足够的时间闭上眼睛，但是却没有。当他倒下的时候，他眼中的神色就如同被杀前不久。不久前他独自回忆着俊硕的话，想着要替即将出国的朋友送行时一般。《朋友》官方网站上对东洙的介绍说，直到最后一刻，朋友都在他的心中----而张东健的演绎，使我们确信如此----东洙不愿意闭上眼睛，是因为他倔强地睁开的眼睛里露出的是他心中那即使被杀都不可动摇的坚定----俊硕是他的朋友，而且他也相信，俊硕依然把他当成是朋友！“东洙之死”最震撼人心之处，不在那惊心动魄的二十四刀和垂死的挣扎，不在那漂泊大雨和悲情四溢的音乐，而在东洙用沙哑的声音(这是张东健每天吸六包烟所取得的效果)说出的那句话，和他最后的眼神。。。。。。



东洙的坚定，是有道理的。他一直都是俊硕心中的好朋友。----刘伍成在“法庭审判”一节中的表演给人以很深的印象。审判前，重浩和东洙的父亲一起在探监时劝他否认主使谋杀东洙的指控，重浩情真意切，东洙的父亲声泪俱下，而面对这些，俊硕却表现得极为平静，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脸上看不到一丝涟漪，然而，他的眼神中，却藏着波涛汹涌，他似乎将有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却努力地压抑着情感，不知是不想让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希望感情的波动动摇自己的决心。在这个时候，身为观众的我，就已经隐隐能猜出他的决定是什么了。。。。。。



果然，法庭上，俊硕坦然地，也是极为坚定地承认了谋杀东洙的指控。在他回答之前，你已经可以从他眼中找到完全的答案---因为他眼神中露出的是种不可动摇的坚定----就如同他被问及和东洙的关系时的眼神一样----朋友！他和东洙是朋友！这和他亲自主使谋杀东洙一样，都是不能动摇和不可否认的事实。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回答，给人以深深的震撼。。。。。。



对这份友情如此坚定不移的，并不仅仅是俊硕。其实在此前，重浩劝说他否认曾主使谋杀东洙一事时，曾说，之所以这样劝他，是因为他们都是朋友。他在那努力抑制却还是十分明显激动中说出这句话，是如此的自然，令人相信这样的信念已经成为生命中不容质疑的一种坚信了。。。。。。



而与法庭上的俊硕同样坚定的眼神，很快又在另一位演员身上出现---他就是相泽，也就是导演本人的角色。当他在探视俊硕时，填了一张表，其中有一栏，填之前，镜头移向他的面部，我们看到他的表情是那么平静，但眼神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而比起俊硕，这当中更多了分深沉----于是，看不懂韩文的我，从他的目光中猜到了他将要填的是什么栏目，也猜出了他会怎样填写----果然，他在那个格子里一笔一划地写下电影片名的韩文字样---“朋友”---他填的是与被探望人的关系吧。



       相泽一角，算是《朋友》的配角，但却举足轻重。他的戏份，几乎不在东洙之下，虽然难度不如东洙，也不像东洙那样出彩，却是推动情节前进和发掘情节内涵的助力。因为相泽的故事就是导演自己的故事，所以导演应该是以相泽的视角来将自己的所见所思呈现在观众眼前---这就使这个角色，除了自身经历的事情之外，更增添了旁观乃至评判俊硕与东洙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的任务。



如果说俊硕和东洙的命运实在太残酷，那么相泽那相对平凡的生命却总可以给人温暖的感觉。他的世界和俊硕东洙是完全不同的，他们自学校毕业之后就没有再在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相互做过见证。然而，他却始终关心牵挂着他的朋友，看着他们被残酷的命运推着身不由己地走着，为他们担心和痛苦，仿佛自身的痛苦一般。。。。 相泽是个性格温和，略带腼腆的人。他的台词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善言辞，他的心情和感情，主要是通过他的眼神流露出来。例如，当他几年后再度与初恋情人重逢，而她已经是俊硕的妻子的时候，他的目光由探望老友的快乐转瞬变成惊诧，震动，而后又有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起，万语千言，尽在默然一望中”的感觉。而更多时候，相泽那时而痛彻，时而深沉的目光，仿佛是导演借做情感转移的工具，他把他的所思所感，通过表演相泽的演员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观众的身上。很多时候，他就好象俊硕和东洙命运的影子，你看着他，对俊硕和东洙命运的感触就更清晰更深刻。。。。。。



《朋友》中最感动我的就是俊硕和相泽的对手戏。俊硕对相泽一直像兄长对不通世事的小弟弟般关心，他开朗，热情，面对相泽的担忧，他总是想办法安慰他，不让他为自己担心。但是，相泽却知道俊硕的心意，知道他的快乐与痛苦。这种相互间发自心底的体贴，从俊硕因为和东洙一起为保护相泽而被开除时两人的谈话起，就不断出现在影片中。



当相泽看到俊硕因为吸毒而形容憔悴不堪，他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可是，他知道俊硕不愿他过多担心，所以，顺从着俊硕的无所谓，可是，当他架着俊硕走在圣诞夜的街道上，目光中却流露出深彻的痛苦。。。当几年之后，俊硕精神抖擞地拦住他的车，一边使劲敲车窗一般大喊着“朋友上哪去啊！”时，他的眼神从惊疑变成异常兴奋与惊喜，令身为旁观者的我也在不知不觉间为他们的重逢而愉快地微笑。 而在影片的最后，在监狱里，他哭喊着“我会再来看你！”，这时被看守带离的俊硕突然走回来，笑着在铁窗上用力地敲了一下，接着，相泽也同样用力地敲了一下，仿佛以这样的方式，他们对“朋友”二字再次做出不容质疑的确定。相泽的眼中含着热泪，嘴角却绽出欣慰的笑容---面对俊硕坦然的笑，面对相泽欣慰的笑，我的泪水却忍不住落了下来。。。。。。



如果说，相泽与俊硕的对手戏温暖而感人，那么东洙和俊硕的对手戏给人的感觉则是从会心到揪心了。有报道说，在《朋友》开拍之初，按照导演的要求，两位主角刘伍成和张东健被安排住在一起---导演给他们两个星期的时间相互了解，培养感情与默契。而两个星期之后，要由整个剧组的人来评价他们的表现是否合格。其实，刘伍成和张东健都是很优秀的演员，对他们采用这样的引导方式，显然是为了在表现两位朋友间的默契时追求极高的完美度。



而经过这样的“培训”与“考核”之后，两位演员的表现果然没有令人失望。在影片前半节中，俊硕与东洙之间每每表现出特别的默契，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仿佛不需要语言，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意，并且自然地做出响应和配合---那种默契，自然到似乎根本不经大脑，而完全是种条件反射。东洙是俊硕的搭档，对于俊硕的每个意图，即使不说出来，他也总能在第一时间领会并且附从，而俊硕也似乎很有把握东洙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并不加思索地将东洙的附从归入自己的计划范围内。记得有一次，两人将与老师的谈话结果告知另外两位朋友谈话时，俊硕故意装出沮丧的样子，东洙的表情也一般愁眉苦脸，而当俊硕话锋一转时，东洙也随之露出得意的笑容，两人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让人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如果说刘伍成是光，张东健则是影，光越强，影才能越强。。。。。。



而到了后来，两人渐渐走上背道而驰的方向，他们的见面也越来越令人揪心。东洙把离开俊硕的决定告诉他的时候，显然是反复思忖着如何开口，而且甚至不愿意看俊硕的眼睛----东洙是一个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像这样为了说一句话而反复考虑措辞，甚至无法面对对方的情形，终此一生怕也只有这一次。张东健平静的神情中那挣扎的眼神，将东洙为了说出背叛俊硕的决定，而咬牙再咬牙的心理表露无遗。而俊硕的表情，并不是寻常想象中的震惊，或者愤怒，相反，他的反应平静得有点令人意外---给人的感觉 ，因为东洙的决定太出乎意料，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处于一种混乱之中----这种混乱，对一向沉稳的俊硕，也是头一次。最后，东洙将手伸出给俊硕，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俊硕似乎从这笑容中读出了藏在东洙外表的不容置议甚至理直气壮之下的苦涩，歉然，眷恋----还有不变的“朋友”的心----俊硕读懂了，所以他不再混乱，所以他想到了说出对于东洙帮助他守护父亲遗体的感谢之情，而他的感谢之中，我相信，也同样传达着友情不变的心意----那是这个时候的他，唯一来得及决定做出的表示。



在东洙与俊硕的最后一次会面中，东洙一副对俊硕的好意无动于衷甚至满不在乎的架式，然而他虽然故作潇洒，我们却看得出他并非没有丝毫心动，相信身为俊硕的朋友的东洙虽然不知道这是俊硕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所做的最后努力，但却能感受到俊硕特别的情真意切，所以才会有那样的驿动，而相信身为东洙朋友的俊硕也看出了东洙瞬间的心动，所以他的目光中露出热切的希望---



直到被东洙拒绝。这时候，刘伍成的表情，在很短时间内由希望转成失望，又从失望变成无所谓----就是在这若无其事的最后的一转中，俊硕下定了置东洙于死地的决心。这一场看似平淡的会面，在友情与命运的反复碰撞中其实已经迸出了惊雷闪电，为即将在倾盆大雨中发生的悲剧奏响了前奏。



“东洙之死”，是全片最震撼人心的一幕，但它不是张东健一个人完成的。从俊硕踏入屋内与东洙会面的时刻起，幕帘就已经拉开。正因为我们看到了命运赋予双方的无奈，正因为我们听到了平静之中奏响的在两位演员瞬间的表情变化中的几起几落的惊心前奏，最精彩的一幕才能被如此一气呵成毫无滞懈地推向最高潮。



这场戏里，东洙是光，而俊硕是影，有了影子的衬托，才更能感受到光的强烈。。。。。。



其实，《朋友》中表现出色的又何止这几位主要演员呢，重浩虽然重要性比以上三位稍逊，但他的存在，却将这个离多数人的生活有些遥远的故事拉得离我们靠近了些。而他从无忧无虑的调配，诙谐，到东洙死后几次出场时的沉静，乃至深沉的变化，十分清晰地展现出在命运的隆重下几人间的友情的色调的变化，也时时提醒人们，东洙的影子在活着的三人的生命里是永远无法抹煞的。



而收买东洙离开俊硕的那个人，戏虽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他收买东洙的时候，用那样自信的目光看著东洙，似乎有十足把握东洙会接受他的提议，那种仿佛可以将东洙整个心思都看透的神情，看在我眼中，竟禁不住为东洙的命运叹息。。。。。。其余的还有高中老师的色厉内荏，东洙父亲的善良与无奈，俊硕妻子的苦涩和理解。。。。。。



《朋友》是一部光与影的协奏曲，这份完美和谐，是通过全体演员的出色表现共同完成的。还是开篇那句话，演员演技有高下，角色有轻重，但对《朋友》中人物塑造的完成度，是难分高下的。只有光与影相互搭配，浓淡相谐，才能产生最真切和生动作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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