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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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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之五------- “新”时代里的“旧”官宦:顺泽爸
顺泽爸的前半生应该是挺憋屈的。
他出身于两班贵族,先祖曾做过参判。在等级森严的旧时代,应该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更不难想像作为贵族曾拥有的体面和富足。
可是,到了他这一代,什么都变了。政治运动不止改变了社会大环境,也改变了人们固有的等级观念,更近一点说,连一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他知道时代变了,却不免迷茫感慨“为什么时代变了”;
他知道要赚钱才有饭吃,却又束手束脚觉得“大男人不该为一粥一饭折了风骨”;
他不是不疼老婆孩子,只是执念着孔孟先贤所宣扬的天道有别;
他忧愁地守着祖上留下的那处空宅子,长吁短叹,不知道该怎样担起这个家;
他固执地束着官顶穿着袍衣,依旧案前读书灯下写字,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踏实……
哎,总之,这个“新”时代里的“旧”官宦,终日缅怀着过去的岁月,生活在那早已荡然无存的家族荣光里。
幸好儿子的学业足够优秀,让他看到了重振家业的希望,也只有这一点能让他感到扬眉吐气。所以,他偶尔的出门肯定是儿子为他争了光彩,偶尔的伤感肯定是感叹世风日下;偶尔,他也会牵挂一位美丽优雅的贵族女人,叹惜画一样的女子嫁给了浑身铜臭的投机小人。
对于炙手可热的政治人物--------国会议员李尚男,这个住在同村有钱又体面的成功男人,在顺泽爸的眼里,简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一条虫。在他看来,李不读圣贤之书不知礼义廉耻,满身铜臭只会投机钻营,娶了那么美好的贵族女人却不珍惜,还在外面养小妾,把个家庭弄得乱七八糟。一个男人齐不了家还治什么国!参选国会议员?哼!让我投他一票?哼!国家就是因为他们这号人掌权才变得如此不堪的!
所以,顺泽爸既使穷得丁当响,也全然看不起李的处世之道,平时甚少交往,既使不得已的见面,也是挤兑李的时候多。这位国会议员多年来可真是受够了这穷酸老夫子一套套的理论,一次次的白眼,一串串的奚落。
日子就这样酸甜苦辣地晃过去,十年的光阴,孩子们都长大了。
社会依然在变,一刻不停地变。可是这迂腐守旧的官宦大叔却没变多少,只要一提到先祖二字,他照样一副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架势。当族人提出要修缮祖坟时,他头脑一热,就把顺泽妈辛苦为儿子攒的学费给捧了出去!唉,果然还是那个“先祖控”,死脑筋, 老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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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前面这些说得都对,下面的事情我自己来讲吧。
人啊,有时真的需要当头一棒,经历如死般的痛苦之后,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而我,也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为自己过去岁月的虚妄丢脸。
儿子顺泽被拘捕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准备去找李尚男抗议,延续白天已表明的坚决。你要建工厂,但是就可以毁掉传统文化吗?不行,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呀,多少先祖们留下的好东西被你们给拆除了,那可是无法恢复的损失!
但此刻,当这消息冷不丁砸过来的时候,我硬生生地愣在了原地。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会被抓?这个狗屁世道!几分钟后,我忽然认识到,那个眼前被我奚落了一辈子的国会议员李尚男-------他,如果愿意帮忙,我的儿子也许可以被救出来……
在冬柏庄的酒桌上,陪酒的妓女们笑着倒酒,看着眼色抚琴。我的来意李尚男早已清楚。他从来没有哪一天笑得这么舒心,畅快,恣意放浪,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会如此吧。我觉得头真沉重,脸上的肌肉真僵硬,眼神呆呆得看着这一切。那些我坚守了大半生,渗进血液里的两班尊严、贵族清高此时就像风干的一层薄泥巴,正在一点点地皲裂,破碎,剥落……
他用筷子扎了一块肉远远地扔到我面前,狂笑使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抚着女人的手,等着我开口相求。
-------仁浩他爸,我是有一个请求
-------有个请求?你这是请求的姿态吗?我为什么要听没有任何代价的请求啊
-------你给我跳一支舞吧,啊哈哈哈,数十年来无视我的官宦大人,你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跳了舞,你就肯听我的请求吗
-------当然了,见到我就吐唾沫的贵族,竟然会为我跳舞,什么不能帮你啊
我看着他,心却忽然平静了。我安然地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跳着舞,和着歌子。
我的声音越唱越大,听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喊;我老了,身材又臃肿,舞姿一定很滑稽很可笑!可是,孩子,我想救你出来!我发现,自己活了大半生,除了这点尊严,居然一无所有!如果尊严可以拿来救你,我真的庆幸并且对它心存感激!孩子,请原谅父亲的无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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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顺泽爸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直等到儿子被释放的消息传来,两颗浑浊的老泪涌出,他的眼睛才再次有了光彩。
当晚,他把自己视若生命的先圣古籍、族谱家训全抱到院子里化为一堆灰烬,削发脱袍--------这位“新”时代的“旧”官宦终于清醒地认识到,是时候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他站在先祖留下的院落里,深深地跪拜下去。用眼神留恋地抚过这院落。慢慢地弯下腰,背上远行的行李。借着火光,他再一次回头看这处象征着官宦之家的老宅子…… 未来,对顺泽爸来说,亦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说真的,在我眼里,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真正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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