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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原创][剧情小说]“朱丽叶的男朋友”(一)至(十)(back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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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7 Y8 j* Q8 o2 z 本文作者踏云,首发于“我的野蛮女友论坛”( http://www.dothifi.com/bbs/list.asp?boardid=3)。允许转载,但请转载者保留该行版权信息。谢谢。
$ z4 C6 G6 t, W W( |谨以此文献给等天使、卜卜,还有我自己。和其他同样喜欢《朱丽叶的男朋友》(并希望俊风与彩琳在一起)的朋友们
" y; u5 l7 L: `) J9 q9 X 2000年7月23日,从巴黎飞往汉城的飞机上。 - S2 ~2 f( H' }
“你知道亚历山大鸡尾酒的由来吗?英国国王亚历山大七世为了纪念结婚周年庆,将它献给了王妃亚历山朵拉。柔和的可可香,相信你会喜欢。”飞机上的乘客几乎都已经入梦了,除了一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他正在继续他的低语: 1 ]% Y6 |: A, |
“但是柔和的东西总是长满了刺,亚历山大的毒性太强,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就变成酒精中毒。还记得杰克李蒙在酒与玫瑰的日子这部电影中,第一次给不会喝酒的太太喝的就是这种酒。”男子举着两只酒杯,轻轻晃动——里面盛得七分满的,多半就是亚历山大鸡尾酒。而他低语的对象——坐在他旁边的披着披风的女人——正埋首于手提电脑前敲击着键盘。
& e1 a* S8 W( i( e5 A% p, m 男子似乎并不介意对方的无视,继续侃侃而谈:“……最后他们两个,都酒精中毒了。”他顿了顿,把右手的酒杯递到她身前,笑道:“男女之爱,不也跟这杯酒一样吗?”把手中的酒杯放到了对方的小型餐桌上,男子侧过头,笑盈盈地等待与她的碰杯。
i5 L+ s2 T( O6 E# Q/ D0 @, w) F 可惜的是,对他旁边的女人来说——起码在那个时刻里——手提电脑里的飞行射击似乎远远比笑容满面的男子来得吸引。男子无趣地笑笑,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以尽量绅士的声音叫道:“小姐?”
2 f1 W" T6 A& H6 ]3 J2 n8 m 没有得到回应。 . M) k2 G: b: U
伸手拨开身旁人的头发,轻轻地取开她的耳机。女人猛地回头,直直地盯着他。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讪笑着又帮她把耳机戴回去。女人仍然直直地盯着他。
8 @( m& Z% U5 u, c, P( O3 H 他只觉得尴尬。 # k' H: e% [3 o
匆忙间,他随便把手指向窗外,勉强地笑道:“你知道什么叫frame trekking吗?”女人无意识地随他的手指看向窗外——窗外,是飞机外无尽的夜空。
: S& l) C( ?0 x6 s2 N& | “宇宙,有所谓的黑暗之王,那就是黑洞。”男子一边用手比画——虽然没人看——一边继续说:“其他的星星被吸入黑洞的时候,从外表看过去,就像是乌龟慢跑,”女人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又重新回到电脑上正在轰击的战斗机上。男子继续绘声绘色地演讲着:“……因为它的速度太慢了。但是那些星星,以每秒数百数千英里的速度迅速被吸进去。” . y: T" F! R1 v& {7 X; b; X/ Q
女人似乎对这多余的噪音十分厌烦,再次抬起头,不满地看着演讲中的那个人,遗憾的是,他似乎浑然不觉——不但这样,他还猛然抓起了女人的手:“小姐就像这样,我握着你的手,你会不会认为,我的动作太快了?”女人呼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但被他打断了,他笑了笑,转头看看周围的乘客:“但是,那些人,”他松开一只手,指指身后的人,另一只手仍然紧握着:“那些人,他们可能已经都等不及了。”松开的另一只手重新回到女人的手上,他盯着女人的手继续说道:“他们心里会这么想,为什么我们两的进度这么慢,应该……来接个吻吧!”男子瘩瘩地笑着,搓动着女人的手。
9 M! C$ C q: o( j6 d D k 女人没好气地抽回手,他又一次感到无趣,自嘲地笑笑,然后再接再厉,把头探向女人的发梢,使劲地嗅着:“……香奈儿五号,这是一瓶很棒的香水,这香味让人忍不住……”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女人此时举起了面前的酒杯。男子见状,缩回自己的座位,满脸期待地举起自己的杯子,递到女人面前。 2 R3 L t) [0 m; z2 b
“碰”轻轻的一声,两只酒杯碰到了一起。——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男子把他的杯碰向了对方的杯。女子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盛着亚历山大鸡尾酒七分满的杯子,举过身边一直在说话的人的头顶,缓缓地,缓缓地——
; t+ |' }* ^0 o 浇了下去。 $ P y% U1 C9 k# D7 ^3 \! p. U
他前额的头发湿得已经贴在了额头上,酒从他脸上一股股地淌下来,也许还会有可可香——他有点愕然,只能尴尬地笑着,嘴里却仍然在说着些什么:“小姐,你还真幽默。用头发喝酒,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他扯下靠背上的白毛巾,往自己脸上随便抹了几抹,仍然露出明亮的笑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把毛巾盖在自己的头发上,继续凑过去:“请问,你知不知道,飞机与爱情的三个共同点……” 1 S! @- f0 J+ m( F9 b8 |$ Q! y
“闪一边,拜托。” # y2 U! {; P, o7 R2 g
这是男子从身边的女人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没有丝毫感情的5个字。 ; e) x# b, c$ ~3 Z; Q& l6 Z
他仍然不死心,维持着那笑容:“答案不是闪一边……呵呵呵……”
% T9 Z4 j( s% @' d/ D 然而,他还是闪去一边了——因为女人随即给他狠狠的一盯。“我闪……”他讪笑了一下,但终究是笑不出了,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酒,一边起身到隔了一条过道的空座位上。 0 b! E9 H% E9 Z+ b" i! M1 a' x$ T
他泄愤般把毛巾往旁边一扔,将手中的酒——与脸上的一样的酒——一饮而尽。女人看见他走开了,终于肯安心地躺回靠背上。 4 o; x3 ]# h7 c6 J- d2 Q& f
男子放下空了的酒杯,随手扯过飞机上的被子,往自己头上一盖,双手交叉,嘴里嘟嚷:“真没面子”……然后便像死了一般动也不动——但这一切,都在空姐走过来轻拍他,问道:“先生,要不要再来一杯?”之后瓦解掉了。他扯下面上的被子,细看了空姐一眼,然后又露出那瘩瘩的笑容,轻声道:“你愿意给我机会,当然要了。”
' b; N* d) B3 u2 b9 J: Q 他似乎马上恢复过来了。 6 q" R$ Q" ~: S2 Z. x4 }
此时,倚在飞机窗边的女人,正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夜空——那黑暗,仿佛可以把人吞噬掉。她的眼中,盈满了哀伤。 ) P* O& y( i1 A8 l: Z1 A
汉城机场。
. i0 {8 \& }/ F ? 老早就有大堆记者聚集在那里,等待着他们所要等待的人从机场出口出现。大家都焦急地守侯着,不时问问周围的人现在的时间。电视台的记者也已经做好了现场报道的准备。
" v* g$ H) y: q+ I 而他们要等待的飞机上,乘客们也都渐渐醒来,准备下飞机。广播里正在播着新闻: & [+ m9 y& f* b% ~+ h
“由于经济不景气,导致股价暴跌,因而整个金融市场为之震荡……明洞高利贷业界大户,以培育中小企业的名义,向国家捐赠了一千亿元……”
' K4 g" b, l- p& J6 w' z" ] 刚刚讨了好一顿没趣的男子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嘀咕:“简直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嘛……”说着便斜眼看了看那位让他讨没趣的女主角。
/ T4 j, i9 j1 U0 A她似乎正在听着新闻报道。 “今天我们还要探讨的是……国内中小流通业界的弊病。”飞机上的电视屏幕映出一座百货大厦:“首先来看第一则消息,杉商百货公司代表理事宋斋焕先生的自杀事件,在流通业界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根据警方调查,总经理宋斋焕在四天前对百货公司的到期支票无法兑现,感到彷徨无助而走上了自杀之路……” 她的胸脯起伏着,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窗外。 接下来的广播无非就是业界危机探讨之类。 飞机着陆了。 早已经等候着的记者迫不及待地涌向隔离栏,有人甚至举起了相机。 但出来的却不是他们想等待的人——是刚才飞机上的女人。她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出舱口。人们眼光立刻离开她,投向后方——除了一个早已经等待在外面的西装笔挺的青年,目光一直热切地盯着她,轻轻呼唤道: “彩琳。” 女人抬起头,像见到久违的亲人:“……承佑哥!”然后,扑向他的怀抱。 的确,这位女子,就是四天前跳楼自杀的杉商百货总经理宋斋焕的女儿——宋彩琳。一接到父亲亡故的消息,她立刻抛下了巴黎的学业,心急如焚地赶回汉城。而被她叫做“承佑哥”的,正是与她相恋多年的情人,信宇集团的公子——崔承佑。 彩琳在崔承佑的怀抱里强忍着泪水,无声地哭泣着。承佑痛苦地抚着她的背,似乎这样,可以稍微减少她的悲伤。 白衣男子也走下飞机了。经过这一对拥抱着的情人身边时,他又“嗖”地倒走几步,仔细地端详着彩琳。然后自言自语道:“有男朋友,难怪怎么骗也骗不到手。”说完便背转身,但随即又心有不甘地转身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但他同时看到的还有那一堆等候着的记者。他夸张地皱了皱眉:“哇!这么多人!非洲总统要来是不是?”但想着也与自己无关,就晃悠晃悠地打算走过去。 这时候,有人拿起照片对照了一下,随即大叫:“张俊风在这里!”所有记者全部捕捉到了他们的猎物,准确地把白衣男子围了起来。 他们也没有围错人,白衣男子正是张俊风——明洞高利贷业界大户张山富的孙子。他爷爷刚刚把一千亿的巨款捐给了国家,广播里刚才也正是在播这件事——当然,张俊风多半没有听进脑子里去。所以,他一边惊慌地面对那个叫他“对不起,打搅一下”的记者,一边慌张地叫嚷道:“干吗?” 记者们把他簇拥起来:“你就是张山富的孙子,”没等记者问完,张俊风就开始拨开记者想逃:“不要缠着我!不要缠着我!你们干什么!”他死命地拨开周围扯他的记者们的手,闪光灯闪个不停。俊风快急死了,拼命摆脱周围拉他的人:“我没有去赌场!我早就不赌了!”他拨开一个记者的手,但另外一边又有人把他扯住了,他使劲想把身体抽离出去,他脑子里只是很混乱: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又去赌场的? 记者们仍然自顾自地发问:“你对高利贷有什么看法?”张俊风脸上的五官几乎急得已经挤在一起了,他也只管自己叫嚷:“真的啦,我不赌了!”“干吗,你们想干吗?!”“不要缠着我!”“放开我,放开我!”张俊风快急疯了。 在记者们的连拉带扯下,张俊风跌跌撞撞地跑出机场大厅,身后跟着一堆拿着摄像机照相机笔杆记事本的记者们。 此时的承佑,正在机场外绅士地拉开他那黑色房车的前门,准备让彩琳上车。张俊风“带领”着一群记者也恰好赶到。俊风继续甩开身上的记者们的手,继续大吼大叫:“不要缠着我!让开,让开!滚开啦你们!让开!”推挤间便到了承佑的房车后门前。他以车作垒,开始用脚乱踢:“我求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但记者们也不是吃素的。俊风见势不妙,忙一把拉开后车门便钻了进去,然后啪地把门关上。记者们一楞,随即开始狠狠地拍打车门。 彩琳看着外面那么多的照相机;加上无法让人觉得美妙的吵杂声;还有,最重要的是,车后面多了一个她讨厌的人——她只觉得这一切很烦,很烦。彩琳低下头,无力地用手压着太阳穴。 崔承佑被俊风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盯着他。门外的记者仍然在拍打着车门和车窗——和其他一切他们可以拍打的东西——不死心地叫问着:“怎么样,请你发表一下意见!”张俊风把身体弯得低低的,急促地对崔承佑叫道:“快开车,快开车!赶快带我离开这里!”说着便开始用手摇崔承佑的肩膀:“拜托你,快点!” 崔承佑有点愕然,他看看彩琳,随即下了决定,猛地一踩油门,载着那个不知来历的张俊风离开了机场,留下身后一堆记者努力地练习着如何追上一部房车。 张俊风这才觉得安全了一点,于是从后座稍稍把身体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朝车后张望,直到确认记者们不再有可能追上来了,他才把身体转回来,大口呼气道:“哎哟简直阴魂不散!那些记者,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去了赌场呢!“ 又是那种瘩子一般的声音,彩琳只觉得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上了承佑哥的车子,居然还能碰到这家伙。彩琳觉得烦闷透了。 崔承佑担心地看了看彩琳,把手放到她肩上。在他车后面的那个叫张俊风的男人仍然在大声埋怨:“……真是有一套……等等!”俊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地说:“刚才他们说……谁捐赠了一千亿……?!” 崔承佑并不搭理他,转头对彩琳柔声说道:“吓到你了吧?因为怕你被记者拍到,才会急着出发。”彩琳没有说话,轻轻地把手放到承佑的手背上。崔承佑把她的手握住了。 张俊风仍然在自说自话,他似乎想起的越来越多了,思绪也越来越清晰——只是,是往他不愿意的地方清晰:“张山富……张山富……不就是我们家那个糟老头?!”彩琳稍稍地看瞥了后排一眼,无奈地把脸转回前方。崔承佑厌恶地看了看倒后镜,看着张俊风的表情急剧起着变化。 张俊风又开始大叫起来,彩琳再次往后排瞥了一眼。“这个死老头,他趁我不在的时候又闯祸了!太可恶了!”张俊风一边叫一边急切地往前探身,敲敲崔承佑的肩膀:“你……你刚才也听到了吧?张山富砸掉了一千亿,对不对?!” 没有人搭理他。 张俊风再次跌坐回后排,开始死命蹬脚:“这个死老头,他在干什么!”他的脚向前排侵略过去,彩琳厌恶地皱了皱眉,崔承佑看了看那几乎蹬到他脸上的没有穿鞋——甚至没有穿袜子的脚,几乎要发作了。俊风并不知道他的脚让前面两位做出了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大叫:“这种事也不先跟我商量!就把钱花掉了,真是……可恶……”但他这次没有机会嚷完一句话。因为崔承佑突然扭转方向盘,把车子停到了路旁——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停车,因为车外是并没有什么商铺的城外公路的路边。 崔承佑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朝倒后镜看了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张俊风从痴狂状态回复过来,疑惑地看看车外,然后又转头看看崔承佑,十分不确定地开口道:“你要我……在这里下车?” 崔承佑倒是直截了当:“没错,你给我下去。” 张俊风难以置信地看着崔承佑:“为什么?”崔承佑抽动了一下眉毛:“我很忙,没空悠哉的跟你兜风。”张俊风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他看了崔承佑一眼,随即发现事情似乎没有转弯余地了,于是便弯起身小声说道:“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谢谢你。”他挪动着身子看看窗外,试探地说道:“外面下雨了……”说完斜眼看看崔承佑。 没有回应。 张俊风死心地把头扭回去,终于下定决心推开车门,钻了出去。他把车门关上,便开始向前面走。没走几步,俊风突然瞥见前座的彩琳,他急忙弯下身,朝窗里的彩琳叫道:“游戏女王,你不记得我啦?刚刚在飞机上,我们还聊了半天。”俊风一边用手扣击着车窗,一边使劲地叫道。彩琳神情木然,甚至连眼球也没有转动一下。车子起动了,俊风扒拉着车窗,仍然努力地叫着:“游戏女王……游戏女王……!别这样嘛,死丫头!”车子已经远去了,他跑了几步,知道自己不可能追上了,只好恨恨地向车子的方向踢了几脚。 俊风定了定神,在路上茫然地来回跄跄了几下,看了看天上的雨,重新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气急败坏地打开腰包,拿出手机,嘴里还一直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糟老头,你等着!我回来找你了,你这个死老头!” 抛下了俊风的黑色房车继续在路上疾弛。车内两人一阵沉默。 崔承佑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没帮上忙。”他又顿了一下:“说真的,我万万没想到伯父会有这种念头。”他一边说,一边不时留意着彩琳的表情。 彩琳慢慢地开口了:“我跟妈妈通过电话。”她缓缓地说:“她说葬礼,全都是靠你一个人帮忙。……如果没有你,我妈现在可能还在抱棺痛哭。”彩琳又停了一会,把头慢慢转向崔承佑,柔柔地说:“谢谢。”崔承佑温柔地笑了笑:“先把行李放回家吧?”彩琳离开承佑的注视,眼看前方,坚定地说: “直接去百货公司。” 崔承佑略带不解地看了看彩琳,彩琳继续说道:“我想看看,爸爸在最后一刻所看的世界。” 爸爸……你在最后一刻所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使你可以选择这样一条路,抛弃我和妈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使你终于要选择逃离?爸爸,你最后一刻,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此时的张俊风,正蹲在公路旁。头上盖着一条手帕,似乎是企图用来挡雨的。他右手撑着头,左手不时抬起看看时间,脸上一副极不耐烦的神色。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伸出右手直晃,一辆摩托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刚停好,张俊风便冲上前去。“是你打电话叫快递……”摩托车手刚开口,张俊风就开始不由分说地用手帕抽他的头盔:“不然你怎么会来!我打电话,一个小时之后你才来?!这叫快递?!快点……!快递就是要快,你懂吗!”张俊风还嫌不解恨,干脆开始用手箍摩托车手的脖子。“快载我走!”张俊风发完飙,开始爬上摩托车的后座。摩托车手哪还敢多说几句?连忙唯唯诺诺地开车就往公路上飞驰。 张俊风坐在摩托车后座,乘着风,不时用手帕抽一下摩托车手的头盔,然后用来擦擦自己眼睛上的雨水,咂巴了几下嘴,开始享受风速的快感。摩托车载着他穿进了闹市中,穿过了人群,来到了明洞街头。 张俊风呼地跳下车,随手给了摩托车司机几张纸币,便开始拔脚往明洞街里跑。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回去给那老头子几拳,看看那个刚捐了一千亿的老头是不是老人痴呆了!一千亿,一千亿哪! 路上有行人认出俊风,扯着他闲聊:“俊风是你啊?”那位大嫂一面谄笑地说道:“你有这么令人敬佩的爷爷,真好……!”旁边的三姑六婆也开始议论纷纷:“赚钱像狗,花钱像大爷,有钱人果然大手笔。”“是啊是啊……不论赚钱花钱,他老人家都很有哲理。”“说得没错!”“对不对啊~?”俊风陪着打了几声哈哈,转头心痛地嘀咕:“哲理需要花一千亿吗——?!”大嫂们仍然在相互附和,俊风没时间和她们一起耗,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继续拔腿飞奔。 刚跑到自己的家门口,就看见一辆大卡车正拖着一部红色的轿车出来。俊风刚跑进楼道,转头又跑了出来:“等等等等——!”俊风气喘吁吁地截住卡车司机:“你为什么可以拖走我的车?!”卡车司机也并不怕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我们是从张山富先生那里收购的,而且也已经过户了。——大哥,走吧。”话音刚落,卡车便继续往前开去——带着张俊风的——不,曾经是张俊风的红色轿车。 “什么?!”看着自己的车以这种方式远去,俊风觉得自己已经快气炸了。 “可恶!”大吼了一句,张俊风冲上自己的家。 “糟老头,糟老头呢?!”一开门,看到的果然又是搬运工人,正在收拾些什么。臭老头不在家里,只留下了他的秘书。俊风在屋里转了一圈,气急败坏地向秘书吼道:“糟老头他人呢?!”秘书微笑着说:“你爷爷,去总统府。”“什么?”俊风似乎并不相信,走下睡房——一个小阁楼——走到秘书身前:“那个糟老头他去总统府干吗?去吃拉面?”秘书长吁一口气,和卡车司机一般,慢条斯理地摊手道:“这个年头谁还吃拉面?都是吃三头鲍……”张俊风没好气地打断他,冲到他跟前,声嘶力竭地问道:“那他去那里到底干吗!!” 秘书笑笑,理所当然地说:“去总统府,当然是去领总统勋章了。”俊风觉得自己快疯掉了:“有哪个疯子会颁勋章给放高利贷的?!”秘书斜眼看着他:“你爷爷捐了一千亿,别说颁十个奖章,就算一卡车勋章都愿意给。”边说边做出抱着一堆~~~~勋章的手势。俊风气结:“这个糟老头!”因为极怒的关系,他呼吸开始急促:“给唯一的孙子十块钱他都心疼得要死,居然……我不在的时候,他是不是得了痴呆症了?!”秘书又看看俊风,用一面让俊风觉得他欠揍的表情说道:“他说,如果没有看到你,反而会活得精力充沛。” 俊风低下头,强压着怒火。 秘书又说:“……还说管他什么孙子,最好永远别回来。”秘书开始自言自语:“我记得他应该有说这句话的。” 俊风仍然在急促地喘着气。一千亿,捐赠,红色轿车,一千亿,总统勋章,眼前欠揍的和糟老头一个德行的秘书……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不,他简直已经气疯了。张俊风用尽力气大吼道:“不要阻止我——!”,拔腿往门外跑去。 韩国汉城。总统府内。 总统正在把一块金质奖章给一位老人戴上。老人恭敬地鞠了躬,周围的闪光灯照下这庄严的一刻。 是的,韩国总统正在给明洞高利贷业者——张俊风的爷爷——张山富颁发总统勋章。仪式在肃穆的气氛中有序地进行着。 而在离这里不远的总统府大门前,张俊风正气冲冲地准备闯入总统府,找他爷爷那糟老头算帐。 彩琳与承佑正站在杉商百货楼下。 警方早就已经把现场清理好,留下一个粉笔画出的人形。与平日不同的是,粉笔人形上,多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彩琳只是一直看着地上的白色,对身旁路人的纷纷回避视若无睹。她的爸爸,曾经就这样躺在这里。 想到这,彩琳抬起头,抑制将要涌出的眼泪。她环视着父亲生前的最爱,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终于向百货公司里面走去。承佑在怜惜地看看她的背影,也跟了进去。 走进百货公司,彩琳和承佑看到的却不是他们事前想象的情景。售货员们几乎都不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凑在一起化妆、聊天。彩琳看了看眼前走过的一个正赶着去寒暄的店员,转身上了扶手电梯。 电梯附近的展览柜上的电话被拿起了,一个店员以鬼祟的声音报告道:“总公司管理室对吗?这里是杉商百货公司。请转告部长——” “老板的女儿来了。” 彩琳站在顶楼上,注视着下面的人群,白色粉笔画,百合花,来去的记者,照相机……彩琳在用心地记着她父亲最后一刻所看到的世界。 爸爸,你怎么会一个人走到这一步?至少……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心里有多苦,你有多累……让你累得无法忍受,让你累得必须抛下妈跟我跳下去……至少你该对我说一声……爸,你好可怜……你真的好可怜…… 想起父亲,彩琳终于忍不住一直盈在眼里、藏在心中的泪。她哽咽着,终于无声地泪流满面。看着楼下的一切,彩琳忽然觉得,这楼很高、很高;她似乎并没有能力去继续接收这一切。彩琳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来了。 她踉跄了一下,手无力地托着额头。在一旁守着的崔承佑见状,立刻抢前一步,把眼前这个脆弱的女人揽在怀里。彩琳无力地依在承佑肩膀上,眼睛涣散地看着遥远的天空,幽幽地问道:“……你看见我爸爸……当他掉下去那下面的时候……我爸伤得不是很重……对吧……?”她似乎想告诉自己一般,继续问道:“他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对不对……?”承佑吞咽了一下口水,似乎要吞下自己所有的悲伤。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怀中的脆弱的女人了,他只能轻轻地回应,告诉彩琳,也顺便告诉自己:“……对。他没有受任何的伤。他仍然,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听到这些,彩琳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在承佑的怀里痛哭出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招牌似的张俊风的声音在总统府门外响起。守门的警卫连忙上前揪住像野马般准备强冲入总统府的俊风。“干什么!让我进去!”俊风仍然企图突围而出。然而总统的警卫也不是吃素的,两人轻易地抬起俊风,就开始把他往门外扔。 俊风拼命抓住两个警卫的脖子,以使自己不至于被“拖”出去,一面拼命挣扎着,一面继续大叫着,但却变成了哀求:“我求求你们,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嘛!……大哥,让我进去!”然而,就像他乱蹬的脚起不了任何作用一样,他的叫声也没有让警卫们改变任何主意。 两名警卫把俊风拖到总统府外墙边上,终于把他放下了。警卫之一十分专业地对俊风说:“有话向总统说,就上网按CWD.JO.KR,进入总统府的网站就可以了。”俊风没好气地嚷道:“我干吗去见总统?!我是找我们的老头。……不,我是找我的爷爷!”两位警卫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相互纳闷地看了看。刚才负责说明的警卫怀疑地问道:“找你爷爷?他叫什么名字?”俊风像看到进去的希望,连忙大声叫道:“张山富!你都不看新闻的?张山富!那个糟老头就是我爷爷!”说完拨开警卫又往里面冲。警卫连忙冲上前去抱着他的腰要把他拉走,俊风死命抓住一棵大树,拼命叫嚷:“干什么?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一定要找到我们家那糟老头!我一定要找到,我要找他!” 推挤拥嚷间,一辆车在他们身旁停下。从车上走下来的,正是俊风口中的糟老头;刚刚领完总统勋章,现在还把它戴在脖子上的张山富。 俊风猛看到爷爷出现,连忙推开身边的警卫就要冲上去:“老头,老头……”然而他还没冲到张山富身前,就被张山富手中的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头。俊风连忙双手护头,痛得蹲在地上。“死老头,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拐杖。俊风龇牙咧嘴地又蹲回去了。 张山富看到自己的孙子终于安静下来了,便单手叉腰,低头看着俊风:“臭小子,两个月不见人影,在这儿跟我大声小声说什么的?”他用拐杖指指俊风:“跪下来给我磕个头,脖子会断掉,是不是?” 俊风连忙一把抓住爷爷的拐杖,抬头连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磕头就磕头……”说完便真的站起身来,端正跪下,给张山富磕了个头。然后抬起头来,半睁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好久不见,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吗?”张山富用拐杖狠狠地捅了捅俊风的胸口,没好气地道:“被你气成这样,身体好的了吗?!”俊风捂着胸口,眯眼打量着爷爷——他猛地发现了挂在眼前的糟老头脖子上的金质奖章。俊风一骨碌地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抓过爷爷胸前的奖章,嘴里嘟嚷着:“搞什么?”然后便把奖章塞进嘴里狠狠一咬:“18K金的耶!”他看看奖章,又看看爷爷,心痛地上下摇动着奖章:“为了得一个这个,你砸掉了一千亿?!说一套做一套嘛!你还说你绝不做陪钱的生意!” 张山富看到孙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拿去喂狗,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俊风也顾不上反驳,急急地说:“老头,别说那么多,我们现在就去取消捐赠,现在还来得及!”张山富往孙子的额头上狠狠一推,然后转身往车门走去:“没别的说的我要走了!”俊风见势不妙,连忙飞身扑向车门,张手拦住:“老头,老头……你先别走嘛!你想想看,想想看,等你死了以后,谁来祭拜你?国家会祭拜你吗?你又不是革命先烈。”俊风拼命地游说爷爷:“你想在忠烈祠跟那些革命先烈的鬼魂一起被祭拜?” 张山富倒也不生气,一副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在逗孙子的表情:“你爷爷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想成为革命先烈。”俊风被他爷爷气坏了,气急败坏地*问:“你真的不取消?!”张山富举起拐杖作势要敲:“混蛋!” 俊风开始绝望地大嚷:“那我怎么过日子嘛!我从小就没爹没娘,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老头子你耶!你这样子对我,等于*我去自杀!”老头也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立刻转头对警卫说道:“警官先生,你的枪借一下。……这个臭小子说要自杀,就让他如愿。”俊风发现自己对眼前的糟老头真的一点辙也没有了,急得干脆上前抱住爷爷的手臂就开始摇:“老头……”这一招也没用,张山富一边斥诉道:“臭小子,在爷爷面前说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给我滚!”,一边一手就甩开了俊风,然后转身上了车。 俊风在同一天里第二次扒拉着车窗,嘴里叫唤道:“老头,老头,你不能走!”他死命地跟着车子跑:“你干脆把我杀了你再走!……老头!” 俊风同一天里看着第N辆车子从他眼前绝尘而去。不同的是,车中人这一次伸手从车窗抛出个什么东西。落在马路上,很清脆的一声。他连忙扑过去捡起来,发现居然是一把钥匙。俊风喜出望外,双手把钥匙握得紧紧的,高举起来,眼里露出得意的笑容:“保险箱钥匙。”他再一次紧紧地握了一下钥匙,然后伸出左手,朝向车子远去的方向,佯装绝望地叫嚷道:“老头~~~~~~~~!” 然而,无论是眉毛,还是眼睛,或者是嘴巴,都彻底地暴露着他的喜悦。 俊风把这救命稻草般的存在高高抛起,然后扬手握回手里。他只觉得,他下辈子的生活,似乎重新有回希望了。 暂且撇开张俊风自己在那里窃喜。杉商百货那里又在上演什么明争暗斗呢? “副总好!”路旁的店员们纷纷弯下腰来。而这位杉商百货的副总梁美华——一个满头卷发的女人,正以凛人的气势快步走向食品卖场,她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对什么发生了的事极不满意。 “郑理事,”梁美华找到自己要责问的目标:“是你指示要购买物品吗?”声音并不严厉,但却有一股寒意。食品卖场的负责人郑理事连忙解释道:“因为顾客发出了强烈的不满之声……”梁美华并没有给他完整的解释机会:“这么说,你愿意负全责?”声音明显严厉起来。郑理事显然没听懂。梁美华交叉着双手,高高在上地训斥道:“三天后必须兑现的支票有30亿。难道你要扛起整个百货公司来吗?!” 郑理事不知该作何反应,踌躇了半天,只好低声道:“很抱歉。”周围正在搬运这几天难得一见的新鲜果蔬的营业员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梁美华稍稍感到满足,继续以高倨在上的姿态训话:“你听清楚,我只是个副总。作最后决定的代表理事位置是空的。”她一抬眼,继续说道:“在宋彩琳胜任总经理之前,没有人有决定权。”她顿了顿,深深地盯着郑理事:“你明白我的话吗?”郑理事无奈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梁美华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抛下一句:“去忙吧。”离开了卖场,郑理事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梁美华刚推开间隔的门,就看到“碰巧”撞到了玻璃上的营业部长沈富奎。她厌恶地皱了皱眉,略瞪了自己这位跟班一眼,径直往前走去。沈富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颠一颠地跟在梁美华身后,也顾不得擦自己的鼻血,开始向梁美华汇报:“报告副总,宋彩琳她来了。” 梁美华立刻停住了脚步,转头问道:“现在在哪里?”沈富奎一面忠诚地回答:“我看到她正在顶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梁美华略一低眼,随即露出笑容,轻蔑道:“当然要哭了,才26岁的女孩子。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宋彩琳,此时正由崔承佑陪同着走向父亲的办公室。才刚到走廊,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嘈杂,很明显,是那些债户们在争吵。彩琳想起了父亲,停住了脚步。然而她觉得,自己必须去维护父亲的一些什么,她必须去面对——至少,不能让父亲的办公室里充满嘈杂。于是,她开始往总经理室走去。 承佑连忙拉住了她:“我看,今天先回去吧。”说着便要扶彩琳往电梯间去。彩琳也并不反抗,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已经想不到任何东西了,她只能这样随别人的动作而行动。 突然,从总经理室里被推出来一个人。彩琳急走几步上前一看,竟是爸爸以前的部属——金叔。金叔被推得趴在走廊上,笨拙地挣扎着要起来,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块黑色的牌子。看到父亲昔日的战友,彩琳轻轻地叫了一声:“……金叔?”然后便蹲了下来。金叔疑惑地抬起眼看看眼前这位泪水盈满眼眶的年轻女子,一下子便唤了出来:“小姐!”金叔缓缓地递过那块黑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总经理:宋斋焕”。彩琳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抚摩着父亲的名字。 “小姐我没脸见你,”金叔把脸别过一边:“都怪我没有把他照顾好。才会让他,那样……”他哽咽了。彩琳把目光从父亲的名字上抬起来,一边压抑着即将涌出的泪水,一边安慰那位饮泣着的父亲的忠诚部下:“金叔你别这样。……我都没有哭了……”金叔匍匐在地上,仍然在哭着,一边还不断地自责:“小姐都怪我不好……都是我该死……”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埋在臂间。站在一旁的崔承佑看到这情形,也把头别了过去。 彩琳正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可怜的中年人,却听到总经理室里传来的清晰的叫嚣:“听说老板的女儿来了,叫她出来!快点叫她出来!”彩琳抬眼看看总经理室紧闭的大门,咽下泪水,表情变得坚决。她再一次看看牌上父亲的名字,用手背狠狠地擦干眼泪,起身便往总经理室走去。一旁的崔承佑和正在痛哭的金叔赶紧赶上前去,企图阻止她的行动。金叔一边拉着她一边急急的说:“小姐,他们是债权人,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性,不会讲道理的。”彩琳激动地看着正在拉她的承佑,恳求道:“承佑哥!”一旁的金叔连忙继续加以阻止:“小姐不行,你要避开这个场合才行!”彩琳直接甩开两人的手,进了总经理室。金叔也连忙跟了进去,顺手把门给带上了,留下承佑在门外。 崔承佑正打算推门,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招呼:“崔承佑先生。” 总经理室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债权人们显然在这里呆了很久,会议桌上满是吃剩的碗面,还有杯面的塑料盒,当然还有饮料罐。债权人们找到地方就坐,在那里七嘴八舌地争辩着什么。传真机、电话机被推得掉到了地上。他们正随意地翻动着总经理室里的资料文件,不少人甚至坐到了桌面上。这简直已经不是总经理室了。 一个粗暴的男人正坐在彩琳的爸爸生前坐的位置上,无礼地翻动着一叠帐单,口中不断地叫骂道:“什么玩意儿,欠我那么多!”彩琳看到这情景,又惊又怒,她稍微压抑了一下情绪,便抱着父亲的名牌走了过去,端正地把它重新摆回总经理桌上。桌子附近的两个男人,稍微停止了吵闹,疑惑地盯着她。 宋彩琳猛地回头,满腔怒火向着一室吵闹的人迸发:“对过世的人,你们不应该有最基本的尊重吗?!”坐在桌上的人不以为然地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架,扫了一眼:“什么东西啊你?!”他又仔细对照了一下,然后霍地站起身:“她不是姓宋的女儿吗?!”总经理室里其他刚刚乱哄哄的人们,一听见这句话,立刻围了上去,有人甚至踩着桌子跳了过来。大家都推推嚷嚷,仿佛要把宋彩琳给吃掉。很多人甚至使劲揪住宋彩琳。其中一个狠狠地揪住彩琳的衣服,大声嚷嚷:“我问你,你在国外挥霍的那些钱是什么钱?你知不知道?”旁边的人更加地鼓噪起来:“吞掉人家的血汗钱,还要别人尊重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莫名其妙!”彩琳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任由对方摇晃。金叔急得拼命想掰开那些对彩琳不利的债主们,一边嚷嚷:“不要这样嘛!请保持理性!”可惜,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彩琳仍然像木头人一样,任由他们摆布。她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总经理室只剩下一波又一波的吵杂,间杂着“还钱!”的叫嚷,还有一群失去理性的人们。 此时的崔承佑,正站在总经理室外。他眼前站着的,是杉商百货副总经理梁美华,还有她的跟班,营业部长沈富奎。崔承佑疑惑地看着两人。梁美华拨开沈富奎,走到崔承佑面前,以尽量优雅的声调笑道:“我是梁美华。上次信宇集团创立纪念酒会中我们见过面。”承佑对这个女人也略有印象,他强压着要冲进总经理室的冲动,礼貌地点点头:“是啊。”但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总经理室。梁美华见状说道:“我听说彩琳来了,我也赶过来见她。”她满意地看到崔承佑的眼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看到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她假惺惺地说道:“你快进去吧。”她往总经理室那边示意。承佑像得到解放一般,匆匆点了点头:“失陪了。”转身走进总经理室。 梁美华似乎还沉浸在和崔承佑的对话中。过了几秒,她才重新回头,看了看沈富奎,示意他一起离开。沈富奎亦步亦趋跟上梁美华,问道:“宋彩琳现在在总经理室,你为什么不去见她?”梁美华重新换回那副高傲的神态:“你给我闭嘴!”“我闭。” 刚刚那段时间里,总经理室仍然是充满叫嚣。人们在推抓中,不知道谁,把从桌上掉下来的宋家全家福的相架踩碎了。人们仍然在不断摇晃着彩琳:“你老爸以为自杀就能了事?!他以为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彩琳定定地看着地上被踩碎的相架,耳边终于恢复了那些人嘈杂的叫声,她终于重新感觉到自己在被人推着,摇着。她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彩琳抬起眼,凌厉的目光盯着刚才在叫嚣的人们:“换作是你们……”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憎厌:“……能用命来跟金钱交换吗?!”周围的人群一下子被慑住了,金叔这时候也终于有机会拨开人群来到彩琳旁边。彩琳的身体因过度悲伤与愤怒而显得有点颤抖:“如果可以,百货公司你们尽管拿去!不过,我爸……”彩琳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把我爸还给我!”人们似乎一下子想不到该如何反应,都愣住了。金叔慢慢地蹲了下去,低声地念道:“总经理……” 彩琳慢慢走向被踩碎的相架,看到上面的全家福,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全转成了哀伤。她慢慢地拾起相架,眼中的泪终于滴落。此时刚进来的承佑马上上前扶着她肩膀,慢慢地拉她起来。彩琳艰难地站起身,然后推开承佑的手,低头缓缓走出总经理室。 此时周围的人们终于重新有了些微骚动。有人底气不足地呸了句:“切!在演苦肉计。”这一次没有人附和了,其他人大概还没回过神来。那人继续恶狠狠地指着彩琳的背影道:“等着瞧!就是让你光着身子,我也要拿回我的血汗钱!”承佑闻言大怒,迅速回转身,狠狠地盯着说话的那人,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我一定会记得!”然后转身追随彩琳。 人们顿时议论纷纷:“记得又怎样啊?”“记得又怎么样?”“你凭什么呀你”被盯的那人忿忿地回转身,似乎对身边的人说,又似乎给自己下台阶:“那家伙是谁啊?!” 承佑慢慢地扶着彩琳走到后梯间。他怀里的女人似乎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他很艰难地半推半带,彩琳才勉强“走”进了后梯间。 承佑扶着彩琳一步步走下楼梯。彩琳挪动着下了几级,便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一下子跌坐在楼梯级上。她看着怀里父亲的相架,用手慢慢地拨开碎掉的玻璃,抚摩着上面曾经笑得很幸福的父亲、母亲,还有自己。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滴下了一滴眼泪,却再也哭不出来了。彩琳把相片紧紧地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似乎要把它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她抱着父亲的相架,无力地颤抖着。 承佑在旁边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经受如此折磨,也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他移开视线,痛苦地拨拉着自己的头发。 总经理室门外,目睹宋彩琳走出门后,一直在观察着的梁美华从鼻孔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是省油的灯嘛!”“不是省油的灯,那么就是说她很耗油咯?副总?”沈富奎再次换来梁美华狠狠的一瞪。 “可惜哦。”梁美华慢慢地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着楼梯间阴险的叹了口气。“什么东西可惜?副总。”梁美华并不答他:“打电话给宋彩琳,说我明天要见她。” 说完,施然离去。 “电话号码几号?副总。” 张俊风这个时候正在很小心地打开他爷爷的保险箱。 事实证明他爷爷扔给他的钥匙的确是保险箱的钥匙,他转开锁孔,慢慢地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地往柜里探视。在扔开几叠无关的文件资料后,俊风蹑手蹑脚地把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到爷爷的书桌上。他仿佛看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藏般审视着这个盒子,它将给他下半辈子带来怎么样的生活呢?俊风小心地端放好盒子后,虔诚地跪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正正经经地祈祷:“上帝,”他想了想,补充道:“或是随便什么神。”似乎得意于自己考虑的全面,俊风笑了笑:“我这个人很朴实,我要求的并不多。”俊风虽然闭着眼睛,但五官仍然透露出嘻哈的神情:“只要能够让我一辈子,吃喝玩乐不用愁。死的时候,还能够剩下一点点,可以让我留给我的孩子就行了。”俊风想象着这“不多”的要求,眉毛和嘴巴快要乐开花了:“我连私人专机都不奢求。”俊风以非常“诚恳”的态度继续祈祷:“我只要求,能在10人座的快艇上,载9个辣妹就够了。”他越说,表情越发丰富起来:“9个辣妹,你不觉得我很朴实吗?”俊风又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了。他抽抽眉毛,满意地舒张开脸上的肌肉,最后补充道:“上帝,阿门——!”随即两手合拳,拇指上下摆动,又说道:“天灵灵地灵灵~~” 他似乎觉得准备工夫作得差不多了,于是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盒子一眼,随即又合上,两手举过头顶,夸张地向前膜拜道:“别让我失望~~~~~~~~~”如果张山富看到此情此景,想必会让这不孝孙给气得马上进忠烈祠。 趴在地上约莫一秒钟后,俊风终于抬起身来,呼了一口气,然后探过上身去打开盒子。盒子的锁很容易就开启了,俊风忍不住又笑了出声:“嘿嘿……天国之门开启的声音……”他眯起眼,把盒子开了个小缝,然后把它完全打开了。仿佛怕盒子里的宝藏太耀眼,俊风仍然眯着眼睛,过了半晌,他终于张开眼睛,可是,他立刻惊得一愣—— 盒子是空的。 俊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慌乱地嘀咕道:“这……这怎么回事啊?!”但他的表情很快就正常起来,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狡黠。俊风轻轻地拎起那个空的木格子,下面果然露出一个暗格。 一张纸上面放着一个陀表。俊风这下子真正疑惑起来:“里面……怎么连现金或是支票都没有?”他先掏出那张纸,颇有点惊喜:“哎哟这是我四年级的成绩单!”糟老头还有保存着啊?俊风饶有兴趣地翻开:“那个时候我当副班长……优,优等——!”俊风脸上露出孩童般自豪的笑容,但随即又敛起嘴脸,继续搜刮剩下的宝物。他拿起那个怀表,疑惑地端详了半天:“这什么……”“老爸的怀表。”认出物主后,俊风随手又把它扔到了一边。盒子里还有其他东西么?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啊——! 俊风终于又掏出一个信封,连忙把它抓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张略发黄的纸条—— “杉商百货公司的债券?” 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俊风再怎么也知道债券与钱是有联系的。他连忙细细研究:“有几个零?我看看……一二三……八、九、十……十个,十个零是……”他皱着眉,在心里换算着,然后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一百亿……”他单手捂着脸,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挤在一起:“才一百,千的十分之一……一千亿,用黑市的利益来算的话……少说一天也有百分之一的利息,那就是十亿,十天是一百亿……”俊风越想越捶足顿胸:“什么嘛!才给我十天的利息而已。”说着便爬起来冲向墙上挂着的爷爷的照片,拿起相框就开始猛烈摇晃:“你怎么这么小气,你太过分了吧?!”朝着相片里的爷爷龇牙咧嘴了好一阵,俊风抬头看看钟——还差10分钟就到5点了。他一惊,旋风般卷起桌上放着的“才一百亿”的债券,夺门而出。 俊风在街上一阵狂奔,却仍然赶不上已经拉了铁闸的证券行。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贴在铁闸上,朝里面的职员猛叫道:“等等等等……!不要关门,先生!”然而,铁闸仍然落下了。他随着铁闸整个人横到了地上。俊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拼命拉着铁闸:“不要关门!开门,快开门,开门!”他像野兽般抓着铁栏: “开门——————!!!” 崔承佑把彩琳送到酒店门前。帮她把所有行李从车里搬出来后,承佑低头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了彩琳。彩琳轻轻接过,抬眼柔柔地看了看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承佑只是点点头,把行李箱交给彩琳后,依依不舍地看着彩琳转身离去。彩琳走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背影似乎在微微地摇晃,承佑心酸地看着,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彩琳走进酒店大堂,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承佑送给自己的手机,想起承佑在车上说的话:“彩琳……也许这种话不适合现在说,”他的声音仍然像以前一样,充满温柔:“但是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今天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个觉。以后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她想着,脸上不由地露出甜蜜的笑容——这是她回国以后的第一次微笑。彩琳觉得,只要有承佑哥在她身边,那么即便有天大的困难,似乎也不用害怕了。 走到承佑为她妈妈安排的房间前,彩琳按了按门铃。可是没人应门。她略略疑惑地看了看门,再一次按响门铃。可是,仍然没有人回答。彩琳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急急得用拳头敲打起门来:“妈……?妈……!”里面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彩琳快急疯了,用手徒劳地转动着门把——妈!你不要……不要……! 门忽地打开了。 一个满身酒气的女人跌撞着推开门,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哪一位……?”彩琳惊魂未定,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女人:“……妈?!”彩琳的妈妈似乎并不确定眼前一切是真的,她颤抖着嘴唇,哭着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彩琳……!”彩琳抱着自己的妈妈,稍微定了心。她轻轻推开妈妈,仔细地端详着:“妈……?妈,你喝酒了?”彩琳的妈妈拿着酒杯,傻傻地笑着,把彩琳迎进房里:“只喝一点点……一点点……”说着便软在沙发上,又开始倒酒:“彩琳,你要不要?……来” 彩琳把行李放下,脱下外套,痛心地看着眼前喝醉了的母亲,伸手便要去夺她的酒杯:“别喝了,你醉了!”彩琳的妈死死的抓住手中的杯子,像泼妇般叫嚷道:“放开……放开我还要喝!”混乱间,杯子摔落在地上,碎了。彩琳的妈妈一下子就瘫在了沙发上。 彩琳跪坐到地上,痛心疾首地叫道:“妈!”她妈妈借着酒意开始发泄:“你好坏!没良心!你跟你爸都没有良心!”彩琳惊愕地看着眼前那个完全烂醉的女人,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彩琳的妈妈经过发泄后,稍稍平静下来,接着竟然哭了出声:“……我从早上等到现在,因为听说……你要回来……妈妈在这里等了你整天,却没有人来,你跟你爸都没有回来……”她终于崩溃了,哭得断断续续。彩琳听着,只觉得心都碎了:“……妈……”彩琳说不出话来,只能把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听她在怀里哭诉。彩琳的妈妈无力地把头靠在自己的女儿的肩膀上,呢喃道:“……那个没良心的,还打电话给我,好象要下班回来似的……不打来反而更好……”泪水哽住了她的喉咙,她由哭诉转为婴儿般的大哭,纯粹地哭着,发泄着。她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情绪向女儿倾诉,她现在只懂得哭了。彩琳拥抱着母亲,觉得母亲很无助、很脆弱,仿佛是自己怀抱中一个易碎的玻璃。她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早点回来看看母亲;又想起自己那慈爱的父亲,泪水又一次无声地汹涌而出。…… 崔承佑回到家里,经过客厅正准备上楼,却看到父亲正坐在那里看电视。承佑踌躇地走到沙发后,恭谨地行礼道:“……我回来了。”他父亲也不回头,只是自嘲般说道:“要看到你还真难哪~~”承佑低声道:“对不起。”听出了自己儿子声音中的疲惫,崔总裁放下手中的烟:“怎么能不累呢?非亲非故的跑到人家丧家去守灵,还守了四天四夜。”语气中透露着不满。承佑低头不语,崔总裁站起身,继续说道:“我倒想看看,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可是我又不能为了这个去送死。……真是令人感慨啊!”语气里满是嘲讽。承佑也并不介意,向父亲报告道:“彩琳她,她已经回国了。”脸上掩盖不住喜悦。崔总裁终于转身正眼看了看儿子:“守了四天四夜还嫌不够,又跑去迎接情人。呵呵呵……”随即表情转回严厉:“上楼去吧。好了,明天公司见。”承佑低头应了,无奈地转身上楼。 刚走上楼梯,便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准备走下客厅。承佑向母亲请安道:“我回来了。”崔承佑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韩国传统女人,这点从她的着装和神态就可看出。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母亲微微笑道:“累了吧……我帮你在浴缸里放了水。”承佑像找到了倾诉对象,高兴地向母亲说道:“妈,彩琳已经回国了。”然而,母亲看上去并没有感染他的快乐,只是淡淡说道:“……是吗?她还好吧?……她一定很难过。”说着,眉毛便皱了起来。承佑想起心爱的女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应道:“是啊。”楼下却传来父亲的呵斥:“三更半夜还在罗嗦什么?还不赶快睡觉!”承佑的母亲转头朝楼下应道:“来了来了……”然后转身示意承佑:“快上楼去吧。……免得你爸更生气。”恭谨地朝母亲屈了屈身,承佑走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承佑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拉开落地窗,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灯光错落地分布在黑幕里。彩琳,此时也在其中的一盏灯后吧?她还在悲伤么?她睡了么?想着,承佑转身跌坐到床上,疲惫地躺在靠背上。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似乎有点承受不来。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灯——上面有彩琳与自己以前的合照,彩琳笑得很幸福,自己看着彩琳,笑得也很开怀。抚摩着照片上彩琳的脸,承佑眼中再次充满怜爱。 彩琳,她终于回来了…… 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 俊风放弃了搜索,把冰箱门推回去:“老头子实在太过分了!冰箱里都不留东西的?……”他揭开电锅,终于看到里面有剩下来的汤。俊风连忙抓起就喝,一口气喝完后,一边擦嘴一边走上卧室:“……咸死人了!”。他一下子就躺到了床上,却辗转难眠。翻滚了几下,俊风干脆坐起身,从裤袋子里掏出那张发黄的纸条,第无数次展开端详。看着这张一定要熬到明天才可以去领取的一百亿,他没好气地往手上舔了舔口水,一把把债券粘到了额头上。百无聊赖地坐着的俊风,忽然一把抓起电话,自我陶醉地说道:“喂?分行经理啊?我是张俊风,一百亿!”说完便又把电话放回去。他重新躺倒在床上——然而,没过几秒,他又弹起身来,又抓起电话,“一百亿!”说罢,又跌回床上去了。 好象再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俊风在床上翻来滚去,愣是睡不着。他对着枕头狠狠地发了一会儿痴,便又重新坐起来,一脸无奈。墙上的钟,指向11点10分。俊风觉得,自己上一次看时间的时候仿佛也还是11点啊。会不会是钟停了啊?——秒针却仍然像乌龟一般挪动着。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彩琳服侍母亲睡好,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她妈妈在无意识地说着梦话:“彩琳……爸爸回不来了吧?不能回来看妈了……”彩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细心地帮母亲盖好被子,疲惫地走向床边的摇椅。她把自己整个埋在靠背里,侧头看了看妈妈,然后,把头转向窗外的夜晚。晚上的城市,仍然繁华,一点点的亮光,仿佛那么迷茫,又那么地清晰。 彩琳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夜空——并不像飞机窗外的黑暗,但却仍然像要把人吞噬掉。她的眼中,仍然盈满哀伤。 信宇集团。机要人员会议室里。 “开始吧。”还没坐稳,承佑便示意道。一位部下在投射屏上分析着:“根据最近三年杉商百货的业务活动成果,根据现金贴现率评定了它收益的价值……”崔承佑认真地听完,接口道:“我也承认现金贴现率非常客观。……但是,有关杉商持有的不动产及无形资产的评价困难……而且合并之后,综合利用效应的实际收益可能被忽略。所以必须衡量相对价值与收益价值再去判断。”会议桌周围的部下们记录着。承佑继续说道:“关于杉商百货公司的发卡数量与目前的利用情况,也在今天向上提报。” …… 会议结束后,崔承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转椅上,承佑对他的秘书,同时也是他的学长——一个不高,稍胖,戴眼镜的30来岁的人——说道:“27号杉商会有30亿的支票到期,”秘书点点头表示确认。“只剩下三天了,杉商的动向怎样?”承佑问道。秘书显然对情况非常清楚,接口便答道:“活期放款完全是没路了。”他想了想:“而且也看不出自我调度的动向。”承佑又问道:“我们的资本确实掌握了吗?”秘书先是点点头,然后一边思考一边说:“可能性是有。不过……”他走了几步,坐到了沙发边上,坦白地对承佑说:“董事长绝对不会答应用这种方式。……他主张借款收购。”他又想了想:“我看不如把收购的方向……”承佑探了探身,打断了他最信任的助手的发言:“学长,负责人是我。请照我的方式进行。”秘书无可奈何地站起身,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又像是跟承佑说的一般——说道:“……真担心你们父子之间会引发战争。”承佑叹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转椅上,又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入睡的俊风被射入室内的阳光照着,不由得呻吟起来。他翻转过身,却骨碌地掉到了地上,胸口刚好压到了床边的哑铃上。他猛地一下子醒了过来,揉着胸口,却突然想起了那张债券:“钱,我的钱呢?!”他四下摸索,把被子和枕头乱扔一气:“钱,钱到哪里去了?钱?!”俊风折腾了几下,突然清醒过来,视线慢慢地往自己的额头集中。他一把把额头上粘着的债券扯了下来,喜形于色地亲了它一口,得意地说:“我怕它不见,早就粘了胶带,嘻嘻~”说完,一把扯下头上残余的胶带。 这个时候的俊风已经和昨天完全不同了。他穿上了皮鞋,还有西装。他甚至还把墨镜也戴上了。俊风春风得意地走在街上,伸手截了一辆的士,也不管身后有位撑着伞的老人家,一下子就拉开车门上了车:“我去一星银行……啊不不,还是先去进口车专卖场好了。”那位不幸被俊风推开的老人家,正是高利贷业传奇人物之一——白富子。她微胖的身材,看上去大概有50多岁,穿一身花衣服,正看着远去的的士摇头感慨:“穿的人模人样的年轻人,居然这么没有礼貌!” 彩琳刚想拉开窗帘,让阳光透一点进房间里,她的妈妈就醒过来了。一碰到刺眼的阳光,彩琳的妈妈就像受惊的动物一样立刻把自己的头缩进被子里。彩琳看到妈妈已经醒过来了,便去躺椅上拿起自己的黑色外套,一边穿一边说着:“我已经叫客房服务送浓汤过来了。等你饿了再吃。”彩琳的妈妈从被子里重新钻出来,迷糊道:“你要去哪里?”彩琳带上手提包,应道:“百货公司。美华姐要见我。” 彩琳的妈妈捂着因宿醉而仍然在痛的头,坐起身来,慵懒地问道:“昨天,你老公送你回来的?”彩琳显然对这个称呼感到不舒服,她没好气地转头说道:“我们又没有结婚,什么老公!”“你们订婚了耶!”她妈妈放下手,理所当然地说:“……都已经三年了,拖太久也不好。”她头又疼起来,开始使劲地揉着太阳穴。“我走了。”彩琳没心思跟她争辩,准备转身出门。“待会儿叫他过来这里。”彩琳妈妈叫住了她。“为什么?”“总不能够一直住在这里吧。”彩琳的妈妈似乎觉得女儿太不会笨了:“他答应过我要帮我们找房子。”她使劲地拍打着太阳穴:“我觉得住饭店好闷。”彩琳不满地打断她:“妈!”彩琳的妈妈似乎觉得自己的确说错了什么,环视了一下周围:“……是啊,约在这里不太妥当。那么,我看这样好了,就约在外头,约他一起吃晚餐吧。” “妈,为什么要他来帮我们找房子呢?”彩琳提出真正问题所在。 但她妈妈似乎觉得彩琳居然问这个问题简直是一个白痴:“他又不是外人!……彩琳,我倒想问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彩琳有点生气了:“妈,爸爸过世才几天?你就说这种话?”她妈妈倒也不觉得理亏,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起来:“所以我才更急啊!现在还有谁?就只剩下你跟我两个人了。如果没有他帮忙,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妈妈一个人,能够承受得了这一切吗?”说着,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彩琳觉得和她妈妈简直没有沟通的余地了。“我走了。”她说了第二次,然后这回真的直接走出了房门,留下她妈妈在后面不死心的劝说:“能够帮我们的只有承佑了,你知道吗?……死丫头!”…… 俊风从出租车上走下来,抬头看了看出口汽车卖场,然后探下身对出租车司机说:“司机,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不要走。”说完一溜烟地跑向卖场大门,跳上阶梯旁的石级,心情愉快地进去了。 俊风像一个真正的大款一般,板着脸巡视着自己中意的车子。他跳上其中一部,屁股在司机椅上使劲地颠了几颠,然后一只手把旁边放杂物的扶手的盖子拔起来摇了几摇,又跳下车。卖场公关早已为他拉开了另一部白色车的车门,俊风也不客气,坐进里面上下左右审查。他使劲地摇了摇方向盘,也不管外面卖场职员心痛的表情和更进一步的介绍,就走向了卖场中央。 卖场中央停着的是一辆比任何车都宽敞的名牌车。乳黄色的真皮靠背,流线形的车身,蓝色的漂亮外壳。俊风看着只觉得完美极了,他停下了脚步。卖场人员看看他的神色,连忙要为他拉开车门。俊风伸手阻止了他,专业地说:“这种车不是那样上车的。”说着便已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纵身从车门上跨跳进车子,舒服地躺在靠背上,还不忘转头对卖场职员笑笑:“是这样的。”对方只是连连笑着唯唯诺诺,然后趁着俊风背转身往驾驶员座位跳过去的时候,露出不屑的表情。俊风在驾驶员的位置上享受了一会儿阔的感觉,便舒张开手,递向卖场职员:“钥匙。”卖场职员面带难色,解释道:“先生,这是展示用车,新产品要等三天之后……”俊风也没怎么样,懒洋洋地打断道:“那我去别家好了~~”卖场职员低头想了想,便重新以职业的笑容朝向车里的男人:“您说钥匙是吗?……在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双手递给了俊风。俊风满意地笑了。“那么我们办一下手续……”卖场人员连忙提醒道。然而俊风还哪听得进去,他把钥匙塞进匙孔,露出一脸“爽呆了”的笑容…… ……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俊风一只手掌着方向盘,一只手得意地在车门上拍打。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解放,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他仿佛和这车,这风,完全地融为一体了。俊风觉得自己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这种自由的感觉,一时忘形,干脆把双手伸过头顶忘我的甩动着,全然不顾脚下的车。他在尽情享受着这辆车——从头到脚,淋漓地全面享受着,这即将属于他的新车。 …… 俊风径直把车开到了一星银行门口,抬头看了看,关上车门自得地笑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进门前,还不忘潇洒地把钥匙抛回给从后赶来狼狈不堪的卖场职员和的士司机。 一星银行里人并不是很多,但也排起了几条不长也不短的队伍。俊风沿着柜台走过,眼中突然发出亮光,瘩瘩地笑笑,忽地就扑到其中一个柜台前,把正在数钱的另一位小姐给撞开了。柜台里那位长相稍微出众的银行职员着实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客气地对张俊风说道:“先生,你要照号码排队等候才行。”俊风招了招手:“哪有这种事”,然后便得意地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张债券,往柜台狠狠一拍:“全部换成现金!” 紧跟在俊风身后的的士司机与卖场职员忙不迭地凑过去看。小姐拿起债券一看,又一次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却怎么也不能连贯地说话了:“你……你请,请等一下……”说着,便转身往里面飞奔。负责人得知此事,也不敢怠慢,立刻迎了出来,恭谨地向俊风说道:“我是明洞支库的李中九次长。”俊风大方地笑着,伸出右手:“我是张俊风。”李次长忙点头哈腰地握住俊风的手:“很荣幸见到你!……这边请!”俊风满意地笑着,在身旁卖场职员和的士司机的“这边请,这边请”的招呼声中离开,临走还不忘朝银行的小姐粲然一笑:“小姐,你很可爱。”说着,还夸张地原地跳了两下。 李次长把俊风带进总经理室。俊风也不客气,没等招呼就像老板一般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还招呼跟进来的卖场职员与的士司机道:“你们坐,你们坐。”的士司机当真探过身想坐,却被处事经验丰富的卖场职员一把拦着。俊风倒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摊着懒腰,一边把脚放到了桌子上。 经理认真地琢磨着那张债券。俊风把头往后靠在经理的桌上,仰头道:“这一百亿全部换成现金……可能太重拿不动~”他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嘴角不由地又咧开了:“先换个一亿现金,其他的呢,你就帮我开支票。”说着,又仰在经理桌上,惬意地笑了。 彩琳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她前面坐的是梁美华——昨天让沈部长打电话通知说今天想见见她的人。总经理室显然已经经过收拾,地上和桌上的杂物已经一扫而空,传真机和电话也自然放回原位,甚至连桌椅也重新摆整齐了。一切都仿佛没有经过什么改变一般——除了经理桌上的全家福和名牌,它们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消失了。 梁美华眼见彩琳已经坐下了,便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张纸帕擦着鼻子,开始痛哭:“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抽泣着:“如果不是我太贪心的话,你爸爸……”说完,又使劲地擦着鼻子。彩琳并没有直视梁美华,只是轻轻地说:“美华姐……那些都过去了。”梁美华连忙摇摇头,抬起泪眼朝向彩琳:“不,彩琳,都怪我不好。上次,你爸爸他要无息增资,我还以为他要把我给剔除掉。……你也知道这里对我的意义,是你爷爷给我爸爸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所以……”她又哭了起来,说不下去了,听上去甚是痛心悔恨。彩琳看看她。之前也有听承佑提过,眼前这个女人,正是使她父亲自杀的元凶之一。然而,她却握有百货公司第二多的股份,而且,她也是现任的副总。彩琳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解释:“不要再说了。” 梁美华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彩琳——她前任上司的女儿——恳求道:“彩琳,你能谅解我吧?”彩琳看看梁美华,缓缓地点了点头。梁美华像得到赦免般,马上把身子趋向彩琳,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道:“谢谢你。如果连你都不谅解我的话,我打算追随总经理而去……”说着,又作势要哭。彩琳看了看她,并没有说话。梁美华眼见已博取了彩琳的初步信任,便霍地站起身来,一下子收起哭丧的脸,干练地说道:“走吧。”彩琳惊讶于她态度的转变之快,疑惑地抬起头:“去哪里?”“有一群人正在等着你。”不知道是不是俯视的关系,彩琳总觉得站在她身前的这个女人,露出了一丝阴险的微笑。 梁美华带着彩琳来到会议室前,一下子推开了大门。里面一早等候着的六个主管打扮的人听到动静后马上起身迎候。梁美华笑笑向彩琳介绍:“他们是我们公司的理事。”彩琳似乎并没意料到突然有此一着,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梁美华转头看着彩琳:“——他们全都希望你早日回国。”说着便拉着彩琳的手臂把她推到首席上:“你请坐。”说完随即对仍然站着的六位理事介绍道: “这位是新任的总经理。” 彩琳像听到了晴天霹雳,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彩琳惊疑地转头看着身旁的梁美华:“……美华姐?” 承佑此时正在公司里参加他爸爸主持的一个会议。会议刚开始,崔董事长便说道:“……我刚去见过一星银行的副执行长。法院查封已经成了事实。……你的看法怎么样?”他转头询问他的儿子,坐在他身旁的崔承佑。承佑精干的回答道:“一旦被法院查封,百货公司的信用会破产。”他稍作停顿,给父亲思考的时间:“如果我们延缓时间,也没办法留住顾客。就算将百货公司重新改装,至少也需要一年的时间才够。”董事长看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怎么办?”承佑继续着早已想好的回答:“对于想要开创流通业的信宇集团来说,能够延续杉商的市场占有率,这才是合理的做法。”崔董事长转动了一下椅子,简明地说出承佑的意思:“这么说,你是想跟杉商百货合作?——跟一个要倒闭的公司合作?!”承佑马上解释道:“可是它的财务结构,比任何一间百货公司都还要稳固……”承佑的父亲并不想继续听他的解释,拍案斥道:“我花大把年薪找你们来,难道就是要听你们下这样的结论吗?!”一桌子的人尴尬地接受着他的训斥,承佑的秘书无奈地低着头。“付给你们的年薪,足以让我收购一间中小企业了!”董事长骂完后,稍稍解了气:“……我要改变策略:等被查封,再去收购!”他环视了一下眼前的一桌子手下,最后视线落在承佑身上:“承佑,你来一下。”话毕,拂袖而去。 承佑站起身,看着父亲出了会议室,转身对学长指示道:“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说完便跟了出去。学长又急又气,伸手想叫住承佑:“这……”看着承佑的背影,学长转头牢骚叹道:“……真是的!”一个坚持合作,一个坚持袖手旁观,而历史上诸多此类父子战争的最大牺牲者,恐怕只会是为他们服务的部属们。 承佑走进父亲的办公室,他父亲早已站在那里等候着他。承佑站定了,崔董事长也并不回头,只是以一贯的语调向他问道:“你是对宋总的事有所顾虑,还是……宋彩琳她要求你这么做的?”听到彩琳的名字,承佑心中骤然一荡,瞬即又恢复礼貌的语气::“……我们没谈过这些。”崔董事长缓缓转过身,踱到承佑身前,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他似乎一眼看穿了承佑的心,缓缓说道:“我可没有把你养成把爱情挂在嘴上的男人。”承佑急于争辩:“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合理的判断!”他似乎对父亲的怀疑感到不满。承佑的父亲点点头:“好了,不要再说了。……反正三天以后,杉商百货就会解体了。”他抬眼严厉的瞥了儿子一眼:“到时候再去接手。”承佑见父亲似乎主意已决,连忙力争道:“这样我们会失去的更多!”他父亲自信地接口道:“我们不会失去什么的!”承佑焦急地劝止:“董事长!” 崔董事长并不理会,果断地下了逐客令:“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出去。”承佑咬咬嘴唇,转身走出了董事长室。他父亲站在落地窗前,似乎在看远处遥远的建筑。听着儿子的脚步声,不由在心中叹道:承佑……什么时候,你才会真正长大成为一个企业家呢?商场并不是像你这般幼稚的孩童玩耍的地方呀!想着,脸上不由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彩琳呆呆地坐在会议桌的最前方,她有点茫然。她似乎听到美华姐在分析着情况:“……百货公司的最大股东是宋总经理,现在总经理已经过世了,就由他的继承人宋彩琳小姐成为最大的股东。”听到自己的名字,彩琳不由心中一凛,抬起头来。“宋彩琳小姐,早已被登记为临时会理事。所以按照惯例,她将继承代表理事的职务。”彩琳几乎完全被弄得糊涂了,她睁大了双眼,惊疑地问道:“美华姐!?”梁美华此时也完全不理会彩琳,只是继续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环视了一下桌旁的理事们:“各位没有异议吧?”理事们纷纷和应道:“是,没有异议。”“没有异议。”“对……”——他们显然早就习惯于听任梁美华指挥,而这也显然只是一种循例罢了。彩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梁美华并未停止主持会议,她随即向其中一位理事说道:“金理事,请向新任总经理说明百货公司的状况。”从进入会议室到现在,她似乎经过排演一般,连环炮般抛出一个又一个提案,进行一环又一环程序——这简直就像早有预谋一般。至于在办公室中的可怜模样,似乎从来就不属于梁美华一般。 姓金的理事恭谨地应了,转头向彩琳,略迟疑后便开始报告:“……从上个月20号退票以后呢,所有往来的银行中断了我们的活期放款。——而且目前最迫切的是,三天后到期的30亿元支票兑现问题。”他用似乎向一个小孩子解释游戏规则一般的语气说道。而彩琳,的确也是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她刚从国外辍学归来,想的只是如何处理父亲的后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到会议室来,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形,而且——她居然是新任的总经理。彩琳努力地企图先把混乱的头绪推开,而理解金理事的说明。“……还有,债权人的第一次会议,也订在27号同一天举行。”“这是所有的债务吗?”梁美华并不理会一旁的彩琳,率先问道。金理事转回头,以明显恭谨得多的语气回答:“是,目前是这个样子。”他想了想,又转头对彩琳说:“但问题是,我们无法知道,前任总经理发出的第二金融券和在债券市场流通的支票总共有多少……”他想了想:“万一在债权人会议的时候,出现我们所不知道的支票,那么……公司……将会完全破产。” 彩琳一直努力地接收着信息。她的脸上还透露着一股稚气,她从来没有商场上的经验——至于百货公司,她也只是在读大学以前曾经来这里探望过父亲而已。“公司……将会完全破产。”听到这一句,她像被扎到一般抬起头。 “我们,就听听新任总经理的宝贵意见吧?”梁美华直直地盯着彩琳,嘴角不由地弯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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