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7-3-20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最终章:时代的俄狄浦斯1 K% \7 W' G8 [2 @0 K
A8 i O- ]# M! h; D+ n- T5 Z2 g/ j3 {
# ~# I* l. O& p* T; J k
6 {: L6 x0 X3 }# E& i0 w12月31号,大晦日。
1 D$ a" [4 ?3 e+ C1 d1 L5 Q
% n( G5 ]) P: a, O( m' \5 E一个人的生命或许会在这一天了结,但我们的时代却并不如此。* {8 s& i# A% q- U: R7 c
+ U' s! l3 G( D0 @/ ^
1968年在这一天悄然落下了帷幕,日后我们自当明晰,日本于那一年创作了新经济神话,国民生产总值跃居世界第二,紧随美国其后。1968年的狂暴不仅是政治上的暴风骤雨,还有经济上的爆炸发展。池田内阁自1961年开始施行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终于迈入了开花结果的时刻,国民储蓄与消费水平与日俱增,七十年代的新消费时代已经微微崭露出了欣欣向荣的脉搏。- B+ q9 ]# ~ Z7 p
S& y$ S [( ~9 T8 Y
这是被称为日本历史上“黄金时代”的时期,却也已经是这个时代最为辉煌的顶峰。商业文化的繁荣,社会风气的转变,精神的躁动。满足欲望,还是维持道德?坚守信念,还是隐遁无踪?
& W2 J+ e# ]; K9 c8 I+ r3 ^9 R3 l/ G# u% w% [
时代在岔路口徘徊,人在时代面前犹豫踌躇。* D) \% D9 v- T0 ~' Q$ n
1 y M! \; S1 @$ W! G2 d1 \"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悲剧,每个时代都诞生着属于这个时代的俄狄浦斯。那些以前年轻过或正在年轻着的英俊的面孔,朝气蓬勃,却无一例外的承受着命定的捉弄,自以为开创着神话,却最终无情的被时代所抛弃,变做为时代牺牲的流沙。/ }- N7 @0 Y3 [- ~+ x- K
4 O2 P- `$ U1 f7 c1 b+ T4 i
时代是无庸置疑的父权,强势而跋扈,不允许一切反抗,叫嚣着摧毁所有抵抗的城堡,愈暴戾愈虚弱,却依然拥有着攫取的能量。梦想是低弱的母性光辉,唯一的一抹亮色,希冀着被某个勇士解救,却亦是诱惑人丢掉性命的鸦片,让你在不知不觉间沉沦,忘记了先前的信念与理想。人们在时代中反抗着权威、宗法、传统,紧紧抓住自己的梦想,但那梦想,为何总在最后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肮脏、丑陋、不堪入目,却依旧披挂着所谓梦想的外衣,成为一个贻笑大方的理由?7 K* R* V- h2 m9 S/ \2 j+ c7 l
# C4 Z, {8 ?6 I$ j0 s
我们都曾做过自己时代的俄狄浦斯,幻想着挑战父权,对抗传统,以新鲜的清澈的活力,于自己的时代中留下鲜明的注脚。然而,我们却都忘记了,我们永远属于这个时代,而并非时代属于我们。我们开创了时代,却也最终臣服于时代脚下。$ x! A/ ? F, h, G
9 I Q5 N% Z2 Q" O3 F# I1 F任何人之于时代,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俄狄浦斯——
/ {9 }; S- M3 A; h Z* B: H
6 C; t4 E* _9 V9 L英雄,却也是悲剧性的英雄罢了……% W( [. c; U1 d& a+ s' n+ A1 W
; {1 K, J: ]* A3 R. t$ k/ A' I# O) J% k/ D( j
4 w4 X$ s. }- D9 {- B, Q那一天篠山的雪地里,有一抹让人惊艳的红。! b, [+ D6 m3 k0 n4 C: L
& ]; ^' ~ k) L s" ?铁平终究是逃了的,有点无奈,亦有点可笑。) j2 V# j4 U" d
# e( b9 A! p3 a
如果和熊搏斗,或许那是另外一版的《秋日传奇》,如果他选择猎杀,或许能再次激发他想要活下来的希望。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寂静于沉默的风里。这个让熊畏惧,或许确切的说,也是让熊都不屑的男子,最终只是在看到朝阳后,平静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5 ~) n; D6 r5 L1 d5 y$ Y7 S
; E: H4 [( c. y K% J( P% y
他的梦想,由了他的死亡而实现,他的安宁,由了他的牺牲而达成。 S2 l# A2 A0 m
; h6 C3 J2 k$ T, r
我没办法想象铁平会活下去,因为他不是一个可以活下来的生还者。他欠缺求生的意志,虽然意志也一直是他最为夸耀的品质。那个在法庭上慷慨陈词的男子,意气风发,浩然正义,却有着说不出的滑稽。他的梦想如此远大,如此光辉,如此纯净,美丽的,让人几乎想要去摧毁,硬要去占据。铁平总是局促的,亦是错愕的。他选错了场合,选错了言辞,选错了对象。他紧追在时代之后,却永远只差那一步,便会追上时代的脚步。或许,铁平不该出生在这个时代,他与周围格格不入,不是因为他超前,而是因为他不愿去为时代改变自己的性格。不愿低头的铁平,最后还是低下了自己的头颅。这是时代给与他的惩罚,但也是时代给与他的解脱。
G, a a0 d: C8 K# N% R. s3 [& ~: ?
也许,到死他也无法理解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究竟输给了谁,又是谁将他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g. V+ P, W& V
, x- n6 ]; | R0 M; D% }9 m
新年初升的太阳,高耸入云的烟囱,自他身后,昂扬向上。一天,半年。至亲,血缘。命运就这样斗转着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赔上他的梦想与性命,却旁若无物,置之不理。
* d I7 r- `6 L) q; w$ L5 r% \$ e6 C$ c: e. s. W% S
好像一切的悲剧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8 B9 u; }, X) N: B* B6 K3 C: g1 ^' n
大介的剑是抹了毒的,在敌人面前,他习惯性的保持冷静,不论对面的男人是儿子,还是父亲,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拼尽自己的全力。所谓杀手锏,必定一招致命。铁平太过天真,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他为自己的幼稚与仓皇付出了代价,不过这代价之后,亦沾染了对手的血浆与家人的悲伤。铁平的软弱是妥协的抵抗,那是在万表家高压统治下养成的灰心丧气,他已失去一切,疲惫得只顾逃离。然而,生者永远不能给死人做祭,即便再苦痛难耐,身后地狱,却也要倔犟如初的活下去。万表家的宁静以一场葬礼做结,这个家族在层层打击之下终于流离失所了,而这最沉痛的毁灭,竟来自他们最信赖的铁平,他们的希望与光明……& j5 k% e6 c4 w* D9 h1 p7 L
$ d( x. r0 a0 U: i8 ?铁平说,自己之所以如此努力,是为了博得父亲的青睐,看到哪怕一次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很想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若仅仅以此作为铁平自毁似的的拼搏,只能算是死到临头时万般无奈的李代桃僵。为何要给自己的梦想找一个如此苍白的原因?又何必将这般卑微的心愿硬塞给原本便脆弱的梦想?难道他一直咬牙坚持着,牺牲了那么多人的幸福依旧在坚持着的梦想,仅此而已么?% b7 |1 |9 P1 C; S- N! i
2 b% K j6 @1 l8 H3 V; g" A6 i) f懦弱是人性的缺憾,推脱是人类的顽疾。最后的最后,依旧在为自己寻找理由,一个起码让自己心安的理由,大抵,也便是这样了吧……
( f) J6 y( I: U/ O. Q1 p, z0 m5 R% z9 [
恨一个人,起码比爱着这个人时,更能从容赴死。得不到这个人的谅解,总比毫无遗憾的死去更震撼人心。铁平认识到了自己的自私,但这份自私,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抵抗的心魔。战胜不了自己的人,只能选择离开舞台,提前谢幕。他用悄然滑落的生命,给万表家族平添了一道最深的新伤。
1 I) W4 f, W5 A( P. J3 @1 A9 Z5 s4 X
这个庞大而虚弱的家族早已经残破不堪,支离破碎,他所要做的,只是给与其最后一击,一如大介给与他的一样。 M- O6 G* o, z# G+ p' w$ E" L
. B; E' c7 T( n
4 a/ E% v& ~& D
4 U& h% Q) P; t
如果说大介是某一种动物,我愿意将之比喻成“蝮蛇”,或许这也和北大路欣也扮演过“蝮之道三”不无关系。
# g% v4 g4 \6 y# N, {: C! j, Z/ Y! ^4 i' e! N: I& H% I
蝮蛇是冷静的,因此他总能在绝人之境反戈一击。蝮蛇是狠辣的,因此他必然能在所有残酷的斗争中取得胜利。不是因为他运气好,也不是因为他机敏,而仅仅因为他狠得下心,下得了手,杀得出一条血流成河的道路,这才开创了万表家族的一派荣光。在愚人节那天举行的祝贺会,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掉头离开,嘴角浅笑的美马,自此以后与大介分道扬镳,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无论如何都将继续下去,亦让大介看到了最难堪的结局。如今,这个帝国的巨塔践踏着牺牲者的悲剧又增高了一层,宏伟雄壮,却也已经岌岌可危,即将坍塌。只可惜,蝮蛇也不是万能的,他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没有喘息的战斗,没有胜者的战场,杀尽最后一个人的明天又能在何方?
5 B* E. q" J4 w8 r( {& w$ b: Y( C) i! C1 Q( S4 ^# v
不要说大介没有信念,恰恰相反,他有信念,而且是超人的信念。只不过这个信念是赤裸的,真实得让人心慌,纯粹得让人窒息。简单,直接,因为太明白而让其他人感觉羞耻,并且是同众人认为的符合他身份的信念所自相矛盾的。没有人是不愿意去讨好别人的,亦没有人生下来就愿意做恶魔的。大介同样如此。他是另一种形式的俄狄浦斯,不过同铁平相比,他的反抗更虚弱,更苍白,在时过境迁之后,早已淡化了先前的足迹罢了——, Q9 O' ^5 p0 J
' l' F; {* i9 X( i7 N" O
为了显得强势,他只能选择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人,为了显得权威,他必须保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面不改色的牺牲自己的人生。大介的一生注定要在痛苦中纠结,一切,在敬介毁灭了他于他心中“父”的形象的那一天,便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 n5 ^- }& |; b$ N, \
6 H8 E9 _5 e$ r' F- ?误会中,敬介是父权,宁子是无助的母亲,大介做不来弑父,铁平同样也做不到。他们在爱与恨中蹉跎,迷失了自己的人生。现实里,大介是父权,宁子与芙佐子是被同情的角色。铁平没有走上畸恋的道路,却同父亲一道,成为了既是悲剧的施与者,也是悲剧的承担者。大介和铁平一样抵抗过,放弃过,挣扎过,求索过。他们都是被侮辱,也是被损害的那一个。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只是愈发苦痛,再拼命的追寻换来的只是狼烟四起,一片血泊。大介没有放弃自己的杀手锏,那番完胜之后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谈话,却为他们各自的命运添加了新的导火索——
: N0 j f- f) I. L4 s/ g" r+ B+ @3 }* S8 O: U
大介和铁平,都是不愿意出生在这个家族的男子,他们本该相互体谅,却又都感觉各自委屈,只能在看不见的阴影中,残酷厮杀。8 f3 I/ Q) |7 `- H; {4 C0 k5 j7 ], k! X
$ a @0 C0 E1 d9 D! |敬介是悲剧的源头,宁子则是帮凶。女人的柔弱恰是最锋利的匕首,刺穿了一切原本可能的希望泡沫。一个连自己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都无法肯定的母亲,一个只能忍气吞声却不懂得寻找解决之道的女人,宁子的不战而胜,牺牲了儿子的性命,赔上了自己的青春,甚至连相子最后的离开,都让人替她感觉不值。这个倔犟而嚣张的女人,极力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然后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哭泣。相子的确是霸道的,但她的霸道,如今看来,却远没有宁子的隐忍那般可气,因为她起码来得直接,从不转弯抹角。而宁子那句:“陪伴在万表大介身边的,将只有我一人。”低声下气的炫耀或许更让人难以接受。 @ z/ S4 t. ?7 }3 ^ d
5 j3 f) @& ]# g" y
贵族的傲慢与无知,是这个家族腐朽倒塌的撞击之一,却隐藏的那样深沉,让人几乎忘却它的存在。她的儿子已经死了,生活却仍要继续。或许在宁子心中,她唯一爱的,唯一在乎的,是大介,也只有大介而已。那一句句“老爷”,在铁平故去之后,却显得愈发亲切而娇腻了,这不得不说是对铁平的一个讽刺。
" r( ], Q! U/ b+ x8 b" T) j* A6 ]$ ?0 G% u1 C6 x
哀而不伤,大抵是这个民族的特性,那些葬礼上的泪水,亦如初阳下的露珠,晶莹剔透。万表家的其他人,当如宁子一般,是存有希望的吧,不然她的面容为何依旧麻木,仿佛那些悲剧不过是昨夜的一场迷梦,如今,早已到了醒来的时刻……7 n+ t0 L9 p8 D6 |
/ c! ~# n$ a1 h铁平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可惜他没有看到实现的那一刻。大介的梦想破碎了,因为他也不过是时代的牺牲品,最后的祭典。铁平的钢铁之梦,终究是依仗大介的力量实现的,但一切都已经太迟,对于生者和死者,同样如此—— Q, s3 B0 p$ K# d' e4 F# |% \
: U+ |# r3 }* C* B9 @2 D我很想看到光明的尾巴,而我确实也看到了。不过这份光明与希望,来得太过苍然,让人难以置信。人存在之处,必有战斗。人的梦想是生存的梦想,亦是自我膨胀的催化剂。梦想嬗变为野心,野心催生出战斗,人类的历史,便在如此轮回的继续中,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帝国。
5 H% ]; x" O; W. t Y0 J! J1 s9 v2 e" y9 Z" A, ^ ]
时代所赋予的梦想造就了一个人,也毁灭了一个人。人,只能为自己所处的时代服务。用自己热情的鲜血,唤醒时代的思想,以自己的满腔热忱,催促时代的变革。然而,不是谁都能看到那个时代的到来,也不是谁,都能开创新的时代。俄狄浦斯的鲜血究竟有没有白流?新帝国的城墙上又会是怎样血色铺就的基石?这个帝国的陈年旧事已经完全了结,余下的故人,只能看那发黄的相片,变做黑白的回忆,惆怅余生,万难平复……/ M9 i1 ? l6 a+ ]4 P( k
3 d1 O# A- ^+ T d& v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