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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生教给我们的事
曾经说过,凤凰堂胡同是没有秘密的。
宝拉和善宇爱得低调小心,余晖分分钟就瞅出些端倪,阿泽很义气地为小两口保密六年;正峰和曼玉以信传情,正峰喜不自禁,被聪明的宝拉猜个正着,又被机灵的东龙听个正巧;阿泽和小伙伴们毫不避讳,喜欢德善就直接说出来,暗恋变成男生们的共识;连东龙得了隐疾,事情搅大都能被写到报纸上。
那么,为什么正焕深恋德善如许多年,最亲近的小伙伴善宇、东龙对此都一无所知?往前追溯,阿泽也并不知晓正焕的心思;往后深思,当事人德善懵懵懂懂,在少女热情冷却之后,对正焕是否爱她也没有深究下去;连哥哥正峰都没有发现过弟弟隐藏的故事。
有些事经不起多想,想多了,只让人难过——在没有秘密的凤凰堂胡同,正焕曾经是唯一有秘密的人。这个细腻的男生把自己的心藏得太深了。
正焕是个缺乏行动力的人吗?当然不,正焕是真正的行动派。德善打电话约他到狎鸥亭的快餐店,正焕明明知道节日的江南拥挤嘈杂,依然以最快速度赶到;正焕不是游戏中德善的守护天使,还是精心地准备了德善钟意的礼物,冒着被小伙伴们识破秘密的风险,软硬兼施地让余晖替他代送礼物;以正焕的刻苦和成绩,考上优秀的大学并非难事,但是他想扛起哥哥无法实现的梦想,填了一张表格就报考了空军士官学校;最后为母亲和父亲补办婚礼,也是正焕拣日不如撞日,干脆利落地拍板决定。
在爱情之前止步,正焕最大的症结是:他觉得对于朋友的道义应该始终扛在肩头,为了友情,爱情是可以牺牲的。
这当然是一个错误。
有很多事情,少年时,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爱情和友情对立起来呢?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在天平的两端比较,黄金的沉重和丝绸的柔软,磐石的稳定和清水的透明,有很多不同的事物,都可以并存不悖。退一万步说,之后阿泽和德善真的在一起,他们和正焕的友谊依然不变。
这些,正焕都在很多年后才明白。
当德善变着法子向他表达少女的热情时,这是正焕曾经求而不得的亲近,但是他犹疑了;粉红衬衫造成的误会似乎是致命的,可这几乎是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情,只要当场拉着德善去看看卧室里依然挂着的崭新衬衫,有些事就不言而喻;过于在意阿泽的心意,而刻意地冷落德善,正焕不懂应该保持怎样恰当的距离,他给自己制造了太多不必要的障碍,直至某日,他发现再也无法跨越自己制造的障碍。
真的计较起来,正焕又不算完全冤枉。
聪颖的阿泽洞察了正焕的暗恋。关于友情和爱情的抉择问题,阿泽同样犹疑了,他甚至作出了与正焕同样的决定,牺牲自己的爱情,主动放弃了与德善的约会。
在这场爱情的隐形对决中,到此为止,正焕和阿泽处于平局。最让人遗憾的是,不仅是两个男生都选择自我牺牲,而是阿泽善意地否认了翻看了正焕的钱包。如果阿泽当时坦白看过正焕和德善的合影,有些事情一说开了就可以摊在桌面上,两人反而可以坦然竞争。但是明明知道彼此的心思,正焕的隐晦、阿泽的否定,反而让两人只能双双止步,把平局无限地延续下去。
坦白地说,如果空姐前辈给德善介绍的男友是个靠谱的男生,那德善之后的人生与正焕、阿泽就统统都没关系。生活中的机会往往以意外的面目呈现,爱情是需要一些运气的。正焕缺了一点儿运气……
一个人很年轻的时候,哪里会想到,只是因为缺了一点儿运气,就完全败坏自己的爱情?
人生就是如此,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所以,正焕只能藉由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告白,说出自己的真心:许多年来,他每日每夜强忍着对德善的热情和眷恋,忍得牙根都咬碎了。温柔的话语终于说出口,他的辗转反侧、他的牵肠挂肚,他的情深意重……
若是当年,少女德善鼓起所有勇气向正焕示好时,只需要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在众人忽视下的轻轻牵手、互相触碰臂肘的亲昵……是的,只要正焕给出一丁点儿肯定,情投意合的两个小孩子,大概就会满心欢喜,悄悄地爱,悄悄地甜蜜下去。
但是,迟了。
正焕的告白,德善大概明白。只是,明白和相信,已是不同的事。尤其,长大成人后,相信的前提就变成——你愿不愿意相信。正焕真情流露,德善还是竖起耳朵留意餐厅的每次进门铃,一切都太明显:德善意不在此,纵然有万般的不甘心,正焕的深恋已成枉然。
少年时,怅然若失,就觉得心疼;成年后,真正地永失所爱,只能任由淹没整个世界的悔意淹没自己。正焕放弃了那枚珍贵的军官戒指。可惜?不,对他而言,他弄丢了更加宝贵的爱情,更加珍贵的青春。既然人生不许任何人后悔,那么,谁又有说可惜的资格?
正焕是1971年生人。韩国人喜计虚岁,1988年,正焕18岁;现在,正焕应该46岁了。
46岁……
46岁是什么样的年纪呢?
是在清风拂面的阳光之下漫步,突然想起,也需要感慨一下:人生的大半已经过去了。46岁的时候,应该明白,爱情不是一件礼物,可以给朋友推来让去;所有的时机都很珍贵,所谓抓住时机,远不如自己创造时机,幸福需要靠自己争取……
关于青涩少年时,正焕会有很多回忆吧,在公交车上把德善护在怀中的悸动、雨夜担心晚归的德善特意为她送伞、和德善一起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演唱会、并肩而立的合影、把德善送的粉红衬衫塞入从军的随身行装中、所有忍耐、思念和疼痛、无数次的欲言又止、分外用力却最终蹉跎的结果……
46岁时,这些事情,一切的一切,变得既不好也不坏、既不正确也无错误。
它们只是真的,全部都是。
这是人生教给正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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