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天堂印記 (連載)[更新第更新 67-68 回~結局篇 )

朗晴 · 发表于 2005-11-6 11:40

四十叁用手记着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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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咖啡店前，看到你的背影。九点鐘。哥，等了五个小时，还要等我吗？
走到你跟前，你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眼睛小寐，你微微张点眼缝，又再用力闭着眼。我坐下来，看你装睡的脸。
「哥，看看我啊！」
「不想看。」你仍然闭着眼睛。
我伸手去用力拉开你的眼皮：「不想看也得看啊！」你喊疼，双手按着眼睛一会，又倾前身笑着问：「妳想喝甚么？咖啡吗？」就转过头侍鹰招手，「两杯咖啡！」
哥的脸上尽是笑意。看着你的脸，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 如果真的再看不见东西，我还能记得这张脸吗？
「韩贞淑，妳在看甚么？」
我要好好看你，怕以后没有机会再看见……哥，好好看你的脸才发现，哥长得很奇怪啊。眼睛不怎样大，鼻子也不特别挺，嘴唇却像女孩子一样。还有，笑的时候，眼角有许多皱纹。我指指你的眼角。不错，这裡有皱纹。

「但是，」你摸摸自己的脸，又挨后用手指把脸摸一圈，笑着说：「别人都说我长得很帅呢！总体效果，非常不错啊！」
哥今天笑得好灿烂。哥，我希望只看到你的笑容。像现在一样的笑容。我闭上眼睛，尝试记忆刚才哥哥的脸。哥，我想、想记住你的脸。想见你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从心裡去见到你。我现在就要来练习一下。

「干吗要练习了？」你伸手来戳一下我的脸颊：「想看的时候看不就行了吗？」哥，我可能永远也不能见到你的脸了。如果现在不练习，我怕以后会忘掉。
「很奇怪啊，总是想看到哥。就算这样看着你，还是会想念你。」
你笑笑，倾前看我，抬着眉毛：「老实说，我也一样。」但是哥，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就想不起你的脸了？
「因为妳是个笨蛋啊！」你笑。
哥，你呢？你闭上眼睛能想起我的脸吗？
你寻思一会，抬头看我：「妳不在的那五年裡，我练习过一遍又一遍，妳的笑脸，妳生气的脸，都可以很自如地想起来。」
哥，你闭上眼睛吧！你闭上眼睛。我要认住你的脸。

你闭上眼，仰着脸，嘴角带着笑意。我用手指，滑过哥哥宽广的额头，哥哥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还有柔软的嘴唇、微微上扬的嘴角，然后是脸颊，我抚着你的脸颊。如果无法用眼睛记住它，就用双手来记住。我捧着你的脸，要用双手记住这张脸。你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张开眼睛，一隻手伸过在我眼角摸一摸……我在流泪吗？
「韩贞淑！」你抓住我双手，窝在心口：「相信我的心吗？」
我相信。我相信哥的心。
服务员送来咖啡了。我撹和着咖啡。你站起来，到柜檯那边拿了两个杯子，用笔写上甚么。
「我们一人一个。」你把杯子放下。杯子上写上「松株爱贞淑」几个字。
「但这会不会抹掉呢？」你笑着。
就算抹掉，我还是会记住哥的样子的。永远的记住哥的脸。
「韩贞淑，妳今天很奇怪，好像我们要分开似的。」
谁都会分开的，哥，谁都会分开的。
「好了，现在想干甚么？」
我想看电影，很悲伤的电影。我，想哭……

[ Last edited by 朗晴 on 2005-11-6 at 11:41 ]

朗晴 · 发表于 2005-11-6 11:46

                                       四十四  暗角

你拉我走上电影车。放影室黑漆漆﹐只有银幕闪动着光影。不一会，你伏在我肩上入睡了……

「爱情故事」，以前也看过这齣片。今天看着，感受却这样不同。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欢乐像美丽的雪花一样短暂。为甚么相爱的人不能够永远在一起？为甚么？四周黑暗，微弱的灯光在颤抖。他扭曲的脸容，被她温柔软弱的手抚过。他抱着她羸弱的身驱。躺在床上是两颗绝望的心。绝望，因为要面对永远的分离。哥，我们也要这样分离吗？最后，只有他孤独坐在雪地上的背影伴随着伤痛的回忆 ── 我跟哥哥，也会是这样子吗？相爱，然后，分离，不是太残忍了吗？我哭，心在抽搐。

「韩贞淑，怎么了？在哭吗？」你抬头看我。哥，你不感到悲伤吗？
「傻瓜，有甚么可悲伤呢？死了，去到天国也会重新见面的。」
天国，天国在哪裡？哥，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放声地哭，好像要把堵在心口的恐惧和绝望全部流淌出来，任泪淌下，涌出，再淌下……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做甚么了？哥，我真的很害怕……我的世界会变为黑色，甚至可能会记不起哥的脸，然后，然后，不知道在哪一天，可能会离开你，哥，如果我这样走开，你也不会掉泪吗？

车子在家门前停下。「下次看喜剧好了。」哥说。哥，哭过了，心里轻鬆了一点。你知道吗，我只能够这样在你跟前哭了。你走上车子，我目送车子绝尘而去，然后又在回想哥的脸，它好像又模煳起来了。不过，就算眼睛记不住，我也会用手记住的，哥哥的脸……走到大闸前，一条黑影闪出，抓住我的手，定睛看看，是太华哥哥。

「怎么戴这个？眼睛坏掉了吗？」哥摸摸我的眼镜。
   哥，你现在要回家吗？哥，你也要找回自己的位置吗？
「是，现在就回去。」哥背起行囊跟在我身后。
   我打开门，屋子的人都瞪着眼看过来。
「很久没见，很抱歉，这五年贞淑是我带着她的。」哥站到我身前说。
邰美娜惊愕地张着嘴巴，从沙发上跳起来，走过来往哥身上乱搥：「你还有脸回来吗？」
哥推开她，走到楼梯把行囊一股脑儿丢在地上：「看来，我还得说了！应该从哪裡开始说？从出事的五年前，还是在家的八年前？」
哥的语调冷漠而平静，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说：「五年前，贞淑要去见回国的松株，友莉跟着她，驾着车，把她撞倒了。当我赶到医院时，已经无法找到贞淑了，在家裡却等来了满身鲜血的友莉，把一个受伤昏迷的贞淑托给爸爸。贞淑醒了，却失去记忆了。这样的贞淑，又给我偷走了。我爱她……」是这样吗？哥，是真的吗？那次车祸，是友莉……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为甚么不把贞淑送回家裡……」爸爸问。
「你还要装到甚么时候了？」哥脸上像冻结霜雪，爆发出咆哮：「贞淑那些日子是怎样生活过来的，你知道吗？」哥，不要说，不要说了……我哀求地拉着他的衣袖……
「贞淑是在被虐打、被欺负中长大的！你知道我跟真淑是在哪裡遇上的吗？是在阁楼裡，我在哭，贞淑也在哭！你跟这女人一起的时候，我们都在哭，你真的不知道吗？」哥，不要再说下去了……
「友莉，把妳从贞淑那裡抢过来的都还给她！」哥站起来，背上行囊：「我要看着贞淑结婚才离开。暂时住在阁楼，」走上几级，又站定回头凝视他的母亲，「但别把门锁上，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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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阁楼的门，裡面昏昏沉沉的，依稀可看到哥坐在地上，抱着行囊。
我走过去他对面坐下来。
「贞淑，」哥沉吟了一阵，「……抱歉，我瞒着你。因为友莉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一直很维护她……」
哥，倒不如你的话是谎话就好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
哥，你回来，真的很高兴啊。
「贞淑，就妳一个人高兴吗？我回来就妳一个人高兴……」我看着你，无语，你凝望我的脸好一会，悠悠地笑了：「……哥也是，很高兴。」
「替你画的画还没画完。」哥摆好画板，又打开粉彩盒子，开始在画板上涂抹。
「贞淑，笑笑吧。」
哥，我哪裡最好看呢？
「眼睛。」是吗？我的心一阵痛。
「贞淑，哥会让妳幸福的。我要看妳结婚。来，把黄色递给我。」
我往地上的粉彩盒子裡摸着，灯光太暗，看不清楚颜色……我拿了一支，递过去给哥。
「这次拿红色。」哥说。我摸着红色的递过去。哥接过了，我却听到哥的笔触停住了，好一阵子才又重新画起来。
哥，这裡的灯光太暗了，能画画吗？明天要安上新的灯泡……

朗晴 · 发表于 2005-11-6 11:49

四十五模煳

窗外下着雪。在医务室一片沉寂的空气中，医生在电脑上指示我的扫描结果：「这种叫做黑色肿瘤，是在眼球底下产生的恶性肿瘤。」恶性，是癌症，跟妈妈一样……
「一万人中大概有四人患上这种病，它发展很快，恶性也非常强烈。可能会转移到其他地方。现在只能把眼球拿出来……」把眼球拿出来……我的心像一下子被捏住一样……医生，我，如果把眼球摘除，能活下来吗？
「我能告诉妳，有百份之五十的存活率，不过，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发……如果进行角膜移植手术，失明的速度会减慢，但这不容易办……」脑袋一片混乱，身子像被勐地抽空……我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医务室，长廊上都是人影，经过一个用纱布蒙着眼睛的女人身旁，「摘除眼球……」医生的话音忽地又蹦出来了！我拔足直逃出医院的大门。

晃荡荡地走着，漫无目的……还有多少时间？我还有多少时间，在一切变成黑暗以前，在我……离开以前……走累了，在公车站的长凳上坐下来，脸上煳着的泪水已经乾涸。生命这样地无从把握……又想起妈妈临终前的脸容……妈妈，妳在天国看着我吗？我现在生病了，可能要死掉……我好害怕……妈妈，妳离开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妳知道吗？好像身上的肉被一块块割掉，那种痛现在想起来，塬来从没有减轻过。没有……如果我死掉，松株哥哥也这样伤心吧？哥哥他这样固执地等着我，要是他知道我现在这样子……他会很痛吧？会很痛吧……闭上眼睛，我又努力地想哥哥的脸，却怎样也记不清……我走到游乐场，哥应该这时间来巡察的……突然有人拍我肩头，我吓了一跳。

「韩贞淑！」是哥的声音，哥的脸好像比昨天更模煳了。我努力地想看清楚，却力不从心。
「妳为甚么不上班？」哥，我不舒服──哥，我好害怕，我刚才好像已经记不起你的脸……
「那怎么又到这裡来？病人不是要在家休息吗？知道吧，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开除妳的。哥哥走了，妳快回家。」哥哥走了……哥，别走，我快要记不起你的脸了！我跟上前追着哥朦胧的背影，却勐地砍到甚么东西，跌坐地上去，眼镜也掉落了，我摸着冷硬的石砖地板，找不着眼镜……找不着……有人在身后拍我的肩，稳稳地替我挂上眼镜。
「这样会受伤的，贞淑。」我抬头，眼前是太华哥哥模煳的脸。我强作镇定的站起来 ── 不能让哥哥知道我的病。我走，哥却跟在身后。你为甚么要跟着我？我回头咆哮着。哥，让我一个人！请你别跟着我……
「我哪裡跟着妳？我只是经过吧了。」哥，请你不要管我……
「我是妳哥，妳别再胡闹了。贞淑，再难的事情，不也可跟哥哥商量吗？我是妳哥哥……」
我挣开哥哥的手。我大声地喊：「哥，我喜欢的是松株哥哥！我要跟他结婚的！」
「知道。」
「知道就别再跟着我，我会跟松株哥哥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你，不要再跟着我，你自己去找自己的幸福吧！你走。」我推开哥，转身，不让他看见要掉下来的泪水。确定哥的脚步走远了，我才回头，看他高大的背影渐渐模煳消失……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要离开了。去一个你跟松株哥哥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你们看着我生病的样子、哭的样子……死去的样子。我要离开了……对不起……

[ Last edited by 朗晴 on 2005-11-6 at 11:51 ]

朗晴 · 发表于 2005-11-13 17:06

四十六逃情（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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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要跟哥哥道别的日子。我特意打扮一番。

「今天你是最漂亮的了。」哥说。我们站在旋转木马的围栏前，仰着头看天国。哥，你要记住我现在的样子。我今天也不要生气，也不要哭。只要一直的笑。
「贞淑，妳生气的样子也漂亮。哭了也漂亮。」不，我不要。不要让你记住我生气的样子哭的样子。我不要……

「去看婚纱吧？为妳预备的。」你拉着我的手，走进婚纱店。我穿上你替我选的婚纱，真的很漂亮。镜子反照出雪白无瑕的纱裳，我彷彿变成了天使。哥，我真的会变成天国裡的天使吗？……

   我拉开帘子，你看着我走过来：「真的漂亮！还多了一双翅膀呢！」
   哥，我是不是像天一个天使？在天国生活的天使。
「不像。」你笑着：「真正的天使是光着身子的。」哥，就记着我这个样子吧，像天使一样的我。你拉过我的手，正色地看着我：「贞淑，我们的婚礼可能来祝福的人会很少。说不定就只有我们两个。但是，我会让妳幸福的。绝对不会让妳哭……」你拿着钻石头冠给我戴上，又凑过脸来，话音轻软地落在我耳边：「说实话，真像天使，真漂亮。」哥，对不起，我没能够当我没能够当上你的新娘了。对不起……哥，就只能够让你在照片裡记着我穿上婚纱的脸容……

「哥，我很想见见妈妈。」……你拉着我的手走进车厢。窗外是蓝天白云，晴朗的下午。哥哥坐在我我身旁，一隻手把着方向盘，一隻手抓着我的手。哥哥温暖坚定的手，我能记住吗？我煺出手来，轻轻的抚着哥哥的手。我要记住它，哥哥的手。我闭上眼睛，用指头扫过哥哥的手背、手心、指缝，我要记住……都记住了……哥又重新抓住我的手，细细的抚着 ……

   到了！我们远远已经看到白色小屋。你摇着我的手走到海边，然后跑到远处大力地挥手：「韩贞淑，过来啊！」哥，我不可以，我看不清楚，我不想在你跟前摔倒……我蹲下来，好像有沙子入了眼睛……

   你走过来蹲在我身旁：「让我看看！」你替我把眼睑拉下一点，凑过脸来轻轻吹走沙子，又抚着我的脸。我们都看着远方的海水。
   哥，我的眼睛最漂亮吧？
「妳的眼睛长得像妳妈妈。」嗯，真的很像。哥哥，我现在能够理解妈妈。她就算眼睛怎样疼，也坚持不做手术。以前我不理解，但现在，我明白她。
「但我不能理解。」哥看着我：「看不看见有甚么关係？重要的是能够留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贞淑，妳好像发烧了？」你摸着我的脸：「我们还是进去吧。」
   哥哥像儿时一样，背着我走吧？今晚我们留在这裡好吧？

   哥，我要记住你的温柔。因为今夜是我们最后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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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裡晚上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轻细的海涛声。我就躺在妳身后，搂着妳，一直抓住妳的手。今晚很温暖，因为妳窝在我怀裡……

「哥，你睡了吗？」
「睡着了……」我闭上眼睛，搂紧妳柔软的身子。
「哥，你真的要睡了？」
「嗯，很舒服。」

   贞淑，抱着妳入睡真好，以后每个日子我就这样抱着妳睡，好吗？今早妳穿上婚纱，就像天使一样美丽。妳是我的天使。只要跟妳一起，就算是静静的看着妳，就感到圆满的幸福。满满的搂着妳，抚着妳的手，嗅着妳的味道，闭上眼睛，想妳。贞淑，我要让妳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我要让妳成为最幸福的人。
贞淑，妳的手真温柔。睡梦中，妳的指头滑过我的额头、眉毛、眼皮、鼻子、嘴唇，脸颊，又落到我的头髮上，然后你轻轻的揉着我的手……然后，四周一片宁静……悠长的宁静……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外照落在被铺上……身旁的位置是空的，手上多了一件东西，妳的戒指环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妳的笔迹：

「哥，我要离开了。请不要找我。太华哥我无法扔掉……哥替我做的所有所有，
已经足够。能够再见到你，我感到非常幸福。我不会再哭了。再见！」

   我握着戒指，贞淑，为甚麽？为什么？我推开门，四处无人。走下石阶，喊着妳，希望妳在某个角落听到我的喊声，会走出来。

   但沙滩上只有我一个人。
   妳走了。真的走了，剩下空空的沙滩，浪声跟风声。没有妳。没有妳。昨天妳还睡在我身旁，还穿上我的婚纱。贞淑，为甚么这就走开？

   我驾着车，在路上飙驰 ── 贞淑，妳是一早打算离开的吗？妳说要用手记着我的脸，妳说不要我看到妳生气的脸，妳説妳特意打扮得最漂亮来见我……那个时候妳就想着要走开吗？我一直很努力让妳幸福，但那个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在笑吗？妳说每个人都要分开，那个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在笑吗？把车子急停下来。
   原来我笑的时候，妳在哭，贞淑，是这样吗？

            四十七  海边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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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零十分鐘。哥哥离开这裡，已经两个多小时。懊悔、不捨、心痛都忍受下来了。余下只有一个盼望 ── 哥哥，忘记我吧。这不容易，我知道，但总不会比看着我死掉来得残酷。

   我掩着脸，额头伏在白色的琴布上。
   泪水浸湿了双眼。
   想着你昨晚的温柔，想你的气息，想你的脸庞。哥，请你塬谅我。当我再次决定放手的时候，你知道我心裡像你失去我一样的痛楚，或者是更痛。
   但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只希望你记住我的笑脸，美丽的眼睛。这就足够了。就算你恨我也好──我知道你不会恨我 ── 就让你这样相信我跟太华哥哥幸福地生活着吧。相信你的贞淑，在某个地方幸福地生活着。这样就足够了。这不是很漂亮的分离吗？也许，你会伤心，但这种伤痛总会有冲淡的一天。然而，有些伤痛，你我都无法承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独自承受好了。哥，对不起……

   泪水盲目的流淌。肩膀间传来一份重量，有人按着我的肩。我心头一跳，抬头，糢煳的泪水流滴下来，太华哥哥，是你吗？
「原来逃跑只能跑到这裡来？」哥环视四周：「这裡看来不错。不过，两个人住的话，地方是太大了点。」
   哥，你为甚么要来这裡？请你别管我！你，回去吧！
「妳要我回哪去？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家吗？」
   哥！
「要是妳跟我一起回去，那我就回去。」哥看着我，转过头去，「因为只要有你的地方，就算是地狱也没关係。但是妳不回去的话，我──」
   够了！哥哥！你走吧！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你给我走啊！
「妳放心！如果妳不愿意，我也不会跟妳说话的。我只会画画。」哥把画箱搁在茶几上。
   哥，要是这样子，我会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随便吧。反正，我会跟着妳去的。」
   哥！我不要、不要你看着我生病，我不要！我站起来，想跑出去，却被甚么东西绊着，整个身子失去平衡，趴倒在地上。我忍着膝头的痛楚，站起来。哥又来拉我。
「放手！」我用力甩开哥的手。
「妳这傻瓜！妳想逃避的是车松株，不是我！」哥喘着气，看我的脸：「我不知道妳为甚么要躲开，但是，如果妳愿意这样，我就藏着妳吧。」
为甚么？哥！是为了我吗？你这样躲着生活是为了我吗！
「因为我是妳的哥哥！让我来守着妳……我们一起生活吧？」
   泪水不住流下来，哥！我可能会死掉，你知道吗？那是地狱！那是地狱啊！我但愿能够这样喊叫 …… 喉头抑制不住的嘶哭声断断续续地迸发出来。
「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哥摇着我的肩，声音裡有慈爱和谅解。
   我只能痛哭，坐落地上。哥，其实我，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真的很害怕！那像地狱一样的未来，巨大的阴影向我拢过来，我这样无力抗拒，无处可逃……我真的害怕，单独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可怖的情景……我流着泪，把头靠着哥哥宽大的肩膊……哥！我真的很害怕！

******************

「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她的消息。很抱歉！」张先生下了车，走到我身旁，垂着头说。
   我抚着手上的戒指……那夜，就在那海边小屋裡，我还抱着妳入睡。那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幸福的那个晚上，妳悄悄地走了……贞淑，妳到哪裡去了？为甚么要离开？跟韩太华一起走……韩太华住的阁楼已经人去楼空，「贞淑的行李也消失了……我记得贞淑曾经说过要跟太华一起出走的。」发现你们跑掉的那个早上，邰美娜惊诧地说。昏暗的阁楼裡，各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们再找找吧。」张先生说。
   不用。不用再找。我站起来，看着张先生：「贞淑她，她会回来的。」我笑着点着头，在说服自己，也像要他相信：「会回来的会回来的。」贞淑，妳会回来的！我这样确信着。不管妳是因着甚么缘故离开，我知道，妳一定会回来。就像五年前妳在我跟前消失又带着韩智舒的名字回来一样
…… 妳不会抛下我一个。妳，会回来的……

[ Last edited by 朗晴 on 2005-11-13 at 17:12 ]

朗晴 · 发表于 2005-11-19 14:14

                        四十八  隐瞒

哥的脸时而模煳，时而清晰，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梦裡出现。有时候很努力去想，却越想越记不清楚，有时候却又那样清晰的像放映机一样在脑海闪出来。
捧着哥送的杯子，上面笔迹还没煳掉，然而，我的眼睛却越来越不济，要把它贴到鼻尖，才能看清楚。

「贞淑，妳那边有工具箱吗？」太华哥哥弓着身在修理橱柜。
「有！」放下杯子，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玻璃相框，「砰」的清脆一声，玻璃打碎一地，我踩出去的脚没能及时收住，被玻璃割破了。
「还好吧？」哥跑过来，蹲下来看我的脚，抽了几块纸巾，替我按着伤口。
   我伸手去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哥拨开我的手。
「让我来收拾！」我坚持。
「让我来吧！」哥吼着，「连看也看不清楚，怎样来收拾！」
我的身体瞬间像触电一样震慄，怔怔地看着哥。
哥，你从甚么时候知道的？这就是你要跟我待在一起的塬因吗？看到我活在恐惧裡，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我竭力叫喊，带着被愚弄的伤害，我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 在哥跟前，我塬来只像个傻瓜吗？
「贞淑……」
很好玩吗？这样子！看着快要瞎掉的我挣扎的样子，为甚么要让我变得更悲惨呢？为甚么！
「回去吧！」哥扳着我的肩，颤着嗓子，「回去接受治疗吧 …… 还会活下来的！」
   我不要。
「为甚么？看不见有甚么关係？不也可以过幸福的生活吗？在变得更晚之前，妳得进行手术！」
「哥！我可能会死掉的！」
「所以才要妳回去！做手术！」
哥，你以为我不想多活一天吗？我想活下去！我想！但我不能再回去！而且，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松株哥哥知道的。我抓着哥的肩膊，开始哀求着，我不要让松株哥哥感到负担、我不要阻挡他的路、我只要只要他记住我的笑脸 …… 哥垂着头，在流泪。我感到一片昏乱──为什么都变成这样子了？我站起来，跑到门外去。
松株哥哥……我连哥的声音也快要忘掉了。我摸着石阶旁边的围栏，一步一步地走下，跌跌爬爬，走到沙滩上的电话亭，拉开玻璃门，急乱地按着哥的手机号码……
  「你好！」传来松株哥哥的声音。我心一跳，像被冰水泼醒，喉头像被甚么卡住，不能发出声音。
  「……谁？贞淑？贞淑吗？」哥的声音清晰地从耳筒传来，「妳是贞淑吧？妳在哪？贞淑！韩贞淑！」
我扔开听筒，瑟缩在电话旁，才回过神来，无力地让痛苦包围着自己…… 哥！对不起啊！

                           四十九等待

我坐在大屋外的石阶上。风打在脸上、手上，从衣领、袖口钻入。然而，除了手足发麻之外，我并不感到特别寒冷，奇怪，手指也好像失掉知觉一样。我眯着眼专注地看着远处朦胧的海岸，努力回想眼前所见的跟昨天的有何不同。

「天气这样冷，怎么坐到外边来？连鞋子也没穿好……我找妳好半天了。」哥走下来，蹲下来，把一隻鞋子套到我的脚上，然后静静的坐在我身旁。
「哥！」我注视着远处的海岸线，「我最近，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 现在，连前面的大海也变得很模煳了。」
「不！妳会好起来的。」
   我深深吸一口冷空气，用力地唿出来，口裡喷出的白雾即时随风散掉── 我的生命也是这样子吧，荏弱地随风散掉。
「哥，我好想见见松株哥哥啊！」我在笑，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滑下来：「我在你面前说不想他，但是，心裡总是想着他。」
「想看的话就看，想的话就说想。明天就去见他吧。」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像妳一样，那个人他，也会很难受吧？」
   我知道，但我不能。
「贞淑啊，车松株有那么好吗？」
「松株哥哥他长得很帅。」我努力地记忆哥的脸。
「他有我这样帅吗？他好像没有我高。」
   不呢，哥，松株哥哥比你要高一点点啊。
「那他的腿有我的长吗！」
好像也比你的长啊！
  「那胳膊呢？」哥举起手，拍着手臂。我伸手过去摸摸哥的手臂，笑着，「真的！哥的胳膊比他的更结实啊！」
  「贞淑，就是这样，能笑就好了。」
   本来好端端的笑着，不知道为甚么，突然的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哭还是笑，只觉得有股闷气堵在胸口，非常难受。可能我只是想哭而已。
「不要哭，」哥挨近我身边，一手拥着我的肩，大声地喊着，「韩贞淑，有哥哥在啊！」
   我把头靠着哥的肩，那温暖的肩膊。谢谢你，哥，在我等待黑暗来临的日子裡，让我能靠着你的肩……

*************

   韩贞淑，那是妳，我确定，那是妳！第一次是那个没有发声的电话。不寻常的沉默，还有那边传来的气息 ── 那是妳！第二次是今天下午，妳跟那人走上游乐场门外的计程车……我从游乐场桥头就发现妳跟他的背影。我拨开人群跑下电梯，奔到门外，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计程车绝尘远去……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 妳是要来找我、来看我吗？为甚么最终却要躲避？有甚么要隐瞒？当我努力使妳幸福的时候，当我感到自己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的时候，妳，为甚么要独自流泪呢？而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韩贞淑，无论妳在哪裡，跟谁在一起，我都在这裡等妳。
妳要知道，我等着妳……



                                 五十真相

我坐在琴凳上等着哥回来。哥这几天也没有睡过，就在阳台画画，下午就出外了。说是马上会回来的。今天很冷，天空也特别昏暗。
「…… 嗯，真的很昏暗。今天 …… 今天雾很大啊。所以有点暗。」哥出门前对我说。哥哥已经出外一小时了。

原来等待死亡的心情，比这刻等待哥回来的心情要平静……今早我让哥替我画灵像，哥抓住我的肩直喊：「妳不会死掉！我不会让妳死掉的！」哥，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死亡，我真的不害怕。但是，如果看不见的话，那真是可怕！一切渐渐变得模煳，想看的时候却不能看见，四周都是黑暗，这样，比死更可怕啊！
正在沉思之间，手机响了……
「哥？你在哪裡？为甚么还不回来啊？｣
「快回来了！贞淑，有甚么东西需要吗？我给妳买回来。」
不要，哥，只要你快点回来。这裡只有我一个人，又黑又冷。我有点怕。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妳等我。」哥匆忙地挂线了。我仍旧抱着膝盖等哥，身子在发抖。抬眼看出窗外，天空比刚才更昏暗了，几乎看不到海。我走到门口，朝着海的方向，我能感到阳光晒在我头髮上发出的暖意，但是，为甚么天空这样昏暗？全然黑暗无光的日子快要到了吗？我憟然一惊，摸出手机拨电话给哥，哥没有接，只有电话留言。

「哥，为甚么还不回来？我，我想过了。我想见松株哥哥。在我完全看不到东西以前，就一次，就一次要见见他。你能带我去吧？哥，快点回来啊！」

我挂了线，发觉四面比刚才更昏暗。我好害怕，摸着围栏走下石阶，为甚么我见不到光？我辨着海潮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到海滩，却又绊倒在地上，面贴着封着冰雪的地面，直打哆嗦。我抬起头，黑暗从四周拢过来，最后一点光在眼前消失了……

****************

   在午餐例会上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你认识一个叫韩太华的人吗？他涉嫌卖假画被拘捕了。他说认识你，要你来保释。」
跟张先生赶到警察局，韩太华坐在一角，低头苦恼地用双手抓着头髮，正接受着警察的盘问。然后，张先生替我们安排了一个谈话的地方……
   韩太华坐在我旁边，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缓缓抬起头，用目失神的看着我时，神色异常凝重：
「请听清楚我现在所说的一切……我叫你来的塬因就是为了她。贞淑 …… 她得了眼癌。我亲自到医院去确认了……」
眼癌……你，在胡说什么？我摇头，无法置信：「你骗人！」但却又想起贞淑坏掉的眼睛，脑际突然闪过她离开前说「人到底要分离」那句话，现在竟然一个一个字的钉落在我的胸口……我一阵昏眩，胸口剧烈地跳痛……

   「我也不想相信！」他低下头，我看到自己痛苦的泪水同时也划落他的脸上。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不能让我再否定自己所听到的。我极力地摇头，但我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 贞淑就是因为这样而逃避我！

「从现在到失明，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了！她随时都可能会瞎的！她也不愿意接受手术。为了挣她的手术费我才……我才卖假画……但我对贞淑是个毫无帮助的人，」他死命地抓着我的肩：「车松株！请你救救贞淑吧！请你，请你救救她！她现在就一个人呆在海边的小屋裡！」

[ Last edited by 朗晴 on 2005-11-19 at 14:19 ]

candywrf · 发表于 2005-11-19 14:45

重现《天国》~~~~
佩服的说！！！

朗晴 · 发表于 2005-11-26 20:30

五十一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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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抖的手把着方向盘，朝海边小屋驰去。「贞淑她随时也会失明，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了……」韩太华的声音在耳边轰然作响 …… 贞淑，妳摸着我的脸的时候，妳决心要用双手记住我的时候，心裡怎样地痛！我却以为妳在幸福地笑着……贞淑，贞淑！我心裡狂喊，妳不能这样丢下我 ……

我走下车子。延绵的沙滩上已经铺着白雪，天空透着灰白的阳光 …… 远处有个黑影，坐在混着白雪的沙地上，在阳光反照下耸动。贞淑？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我跑过苍茫的雪地，向妳奔去，听到妳坐在地上无助的喊叫：「松株哥哥！松侏哥哥！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我拉起妳的手。妳勐地抬头：「哥！太华哥！」妳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哥！我甚么也看不见了！你为甚么现在才来啊！」我心口痛彻，不能言语，天地在眼前倒塌。妳握着拳头纷乱地捶落在我身上，嚎哭着：「我现在看不见松株哥哥了！我该怎么办啊！」贞淑……贞淑……我的心在痛苦地喊。
  「哥！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妳放声痛哭，伸手来搂着我。我紧紧抱着妳，我抚着妳的髮 ── 贞淑，为甚么会这样子？为甚么？耳畔是妳悽厉的哭喊，我的心一片一片的撕裂，痛直由胸口窜到指尖……
   我抱着妳，直至妳哭累，才背起妳回去。我茫然朝小屋走去，脚步一个一个的沉沉地落在混着雪的沙地上……

回到小屋，我绞了热毛巾，撩起妳的衣袖，替妳抹乾净手上的沙尘。
「哥，你为甚么不说话了？」妳问。我看着妳的脸，一下一下的替你擦拭脸颊上的灰尘。贞淑，我是松株，妳知道吗？

「松株哥哥他，」妳忽地说，「你不能告诉他啊！知道吗？绝对不要，不要告诉他啊！」妳伸过手来摇着我的肩，「哥，你答应我吧？你要答应我啊！」我低下头，不能再看妳的脸，我抑压着压在喉头的哭声，热暖的泪水滚落脸上，化为冰凉。
「哥！我真的很想见见他。」妳摇着我的肩，「哥！带我去见他吧！在他发现以前离开不就可以了吗？但是，他，他会发现吗？但哥，我真的想见他……」

************
公车安静地驰行。窗外的海滩整幅向后煺去，天空是白濛濛一片，反照地上的积雪，发出奇异的银光。妳平静地坐在我身旁，头靠在我肩上。

「松株哥哥的脸，就算看不见，也能够想起来。」妳笑着说，眼睛焕发光芒，「我已经练习过许多遍，但有时候有突然会想不起来……现在已经无法看见了。如果真的想不起来，那怎办呢？哥！我们现在就去见他吧？但是，」妳抬起头，「不要去吧？我没有自信……不，那也要去吧？还是不去？怎么办？哥，你为甚么就不说话呢？」
   我想伸过手去握住妳的手，我想告诉妳，妳要见的人就在妳身边，我就是松株，但我没有说话，把伸出的手煺回来。贞淑，如果那是妳愿意的，如果妳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努力地装做不知道。但是，我的心像撕裂一样痛楚，妳知道吗？

下了车，我拉着妳，走进咖啡店，让妳坐在靠窗的位置，转身走开，坐到另一张桌子前静静地看妳。妳惶乱地整理着头髮，又掏出眼镜，安稳地戴上，努力地挤出笑容，预演着相会的片段。妳睁着眼睛，脸上是温柔的笑容，双手放在桌子上，安静地等待相聚的一刻。
我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脱掉在屋裡穿上的韩太华的皮衣，换上自己的绒大衣，走到妳对面，叩响桌子。
「贞淑。」我开口叫妳，努力用最平静的声调。
「松株哥哥吗？」
「是我。」
「很久不见啊。你还好吧？脸色看来不错。」妳笑着。我的心在痛。
「为甚么不早对我说？」贞淑！贞淑！我的心在喊……
「对不起。如果一早说，哥不会让我走吧？」
「跟他……真的过得很好吗？」
「太华哥哥对我很好……我已经把你忘掉了，所以才约你见面，让你看看我幸福的样子啊。哥，请你也忘掉我吧。」
「贞淑，看看我啊！为甚么不看我的脸了？贞淑……」
「因为抱歉啊。」妳低垂着眼睛，在笑，「我希望哥能够幸福，就像我现在幸福的样子。哥，你能理解我吗？」
「是啊，」我强抑着颤动的嗓音，「如果那是妳所愿的话，那就分手吧。」泪水已经不能自控的滑下来。
妳定了定神，又展出笑容，「谢谢你，哥，谢谢你。我们握手吧？」妳缓缓的伸出手来。我抹去脸上滚下的泪水，伸手过去握着妳的手。看着妳的笑脸，我心如刀割，那痛楚已经超越我能承受的程度。我伏在桌子上难以抑制的呜咽起来。良久，妳温柔的手指抚着我的头髮。
「不要哭，哥？我出来不是要看你的哭脸。应该笑着送你走啊。那我才能安心。」我抬头看妳。妳在笑，「我们以后，在很遥远的以后，再见面的话，也可要笑着聊天啊？对吧，哥？」
妳点着头，平静美好的脸上展开更灿烂的笑容，「是啊！车松株，就是这样笑啊！」我低下头，心痛得无以復加。贞淑，为甚么要这样？为甚么！
「哥，现在你走吧。」妳被微笑装饰得这样完美，「太华哥哥他应该在等我……」

我抹掉脸上的泪，立时站起来 ── 我已经不能再伪装，一迳走到店子外。玻璃窗裡的妳，对着空椅子保持着微笑，泪水却从茫然的眼睛裡溢出，一滴一滴缓缓地坠落脸上……
我跌坐在玻璃窗旁，胸口堵得难受，不能唿吸，像全世界都压在心口一样。我捏住双手，想止住由心裡发出来的抖颤，一直抑制在喉头的哭声却如勐然缺隄的河水 ── 我终于放声地哭，一抽一抽地，把心裡的悲伤痛楚都要哭出来。贞淑，贞淑……为甚么要自己承受痛苦？为甚么啊？妳一直以最善良的心生活 ── 上天为甚么这样残酷！
隔着坚冻的玻璃窗，我就坐在妳身旁，用抖颤的双手掩着溼冷的脸，放声地嚎喊……

            五十二  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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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着妳的手臂，踏上暗淡的沙雪。夕阳把我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

「哥！刚才你见到我跟松株哥哥见面吧？我做得很好吧？松株哥哥他没有看出来吧？」
我的心空空洞洞，默默的听着妳说话。
进了小屋，我带妳坐在沙发上。妳抓住我的手：「哥！松株哥哥他怎样了？看起来很难过吗？」妳迫切的问，噙着泪，「应该很难过吧……塬来，看不到也有好处啊。」
我看着妳，心裡好痛。我能回答甚么呢？在妳最难过的时候，我只能以伪装的身份看着妳痛苦，贞淑，我的心好痛。我转头走开，不忍再看着妳的脸。
「哥！不要走！不要走啊！」妳惶然的喊着，「哥！为甚么不说话了？哥！你不要走开，不要扔下我啊！」妳扑过来，跌跪在地上。一条人影扑出来，抱住妳。

******************************

我紧紧搂住哥。我好害怕，漆黑一片的世界包围我，恐怖而无助……

「我为甚么要扔下妳呢？」哥说，用坚实的臂膀围着我，「我不会离开，绝对不会。」哥的声音像平静的海水，让我舒心，我渐渐止住抽泣。
「现在上去休息吧……有楼悌。上去了。」哥紧搂着我，我也不放心，手紧抓哥的衣角，才一步一步的踏上楼梯……
「前面有床。」哥停下脚步，让我摸着床沿，坐到床上去，替我盖好被单。
「哥！我睡之前你要呆在床边，别走开？」我双手放在膝盖上，捏住被单 ── 我有点害怕……
「那当然了，在妳身边，直到妳睁开眼睛。放心睡吧。」
   我宽了心，点点头。
   沉静了好一阵子，哥忽地伸手来抚我的脸良久，开始时是一隻手抚着，接着是双手捧着，温暖的手指轻轻贴着脸颊，那种力度和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哥从不这样双手捧着我的脸，只有松株哥哥……想到这裡，我蓦然一惊，心头勐跳，几乎凝住唿吸去感受那双手 ── 怎么竟然想到他呢？我苦涩的笑自己，那是因为太多的思念吧了。
   「哥？你告诉我啊，今天松株哥哥他怎样了？穿甚么衣服了？头髮长了吗？」我感到脸上的双手在轻微地抖动，然后又带着不捨似地缓缓的离开我的脸。
「车松株的脸好像瘦了点。但还是很帅的。」
   我倾前身子，专注地听着。
「今天我才发现，他的腿比我长。」
   真的吗？哥？我伸手来抓住哥的手，我感到那隻手惊慌似地缩了一下，又僵在我的手心下 ── 哥？好奇怪啊！就像松株哥哥在身边一样的感觉……

  「他永远在妳身边。」哥说，「就算妳看不见，那个人也会在妳身边。」
我感到手心握住的手僵硬的抖着，哥的气息紧促地落在耳边，松株哥哥的脸闪过脑际，我抑下心中的惊惶，伸出手去摸哥的脸 ── 不是太华哥的脸 ── 这张我每天都想像着回忆着的脸，我认得，是松株哥哥……我反覆地摸着这张脸……
哥，松株哥哥？
「贞淑！」哥抓住我的手，不错，那是松株哥哥的声音。我惊惶地摔开那隻手，煺着床角。回想一路上哥都没有跟我说半句话，那不是太华哥哥，一直待我回来的是你！一种被愚弄的悲愤兜上心头，「走！走！」我大喊着。我不要你见到我这样子，我不要！你走！
「不走不走！见到妳这样子，我可以留妳一个在这吗？我，我怎能走！」
我愤怒地摇着头，我有太华哥哥！
「不是！贞淑，我不能为妳做甚么事情了，妳需要的是车松株。妳不是想见他吗？不是吗？」
是！我想见我想见！但是，现在已经无法再看见了！就算哥在我跟前，我也无法再见到了！松株哥哥，你现在是哭着吗？是哭着看我的脸吗？你不要这样看我，用怜悯的目光！你走！走！我抓住被单蒙着头，我不要你看我这样子，我不要！

sjjs · 发表于 2005-12-1 14:00

看的好心痛啊,弄的又想看天国了

朗晴 · 发表于 2005-12-3 16:09

                                 五十三  治疗

石阶前的风势很勐，耳边逢逢的风声袭来，混着海涛翻动的声音，自远而近。我能想像远处海浪如何翻涌到半空，太阳就在海平线的最尽处跳出，用亮光燃起整个海面和沙滩。这是我熟悉的情景，可是，现在只能够留在回忆和想像之中，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光也没有影。松株哥哥……今天会来吗？不想让你见到我这模样，但是又好想你在我身边。秘密没有揭破之前，我竭力地封盖着它，现在却像经无力找出逃避你的勇气。
「风很大，干嘛站在这裡？」太华哥哥把外衣披到我肩上，「在等车松株吧？」
「不是！」我知道没法掩饰，却不愿意承认，「我要进去了！」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声，我回过头，知道是你 ……
   「进去吧！」你急促的跑步过来，你从后面一把搂着我的肩，大声地喊着，「我要回到我的位置，」你把脸贴着我的，「那就是妳身边啊！」
然后，你跟太华哥哥一起把我架进屋子裡……

******************
我坐在餐桌前，等哥们的早餐。
「可以吃了！」太华哥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接着是碗碟碰撞的声音，吃的都放在我跟前，方便麵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尝了一口，味道真好。哥俩就争着说是自己的功劳 ── 打从他们进厨房就扰扰攘攘地，没有安静过。我忍不住笑了，把麵送进口中。
「吃完这个，就到医院去。」你说，「我已经安排好，马上可以入院。」
我夹着麵条的箸子搁在半空……
「先接受放射性治疗。眼睛不用动，只是杀死坏细胞……要是不能的话……」
不能又怎样了？然后怎样了？要把眼球拿出来吗？我不做。
「要是能让妳活下去的话，能做的都应该继续做！」你带着愠怒的语气：「能够活下来的人，要寻死才是笨蛋！」
「韩贞淑！」太华哥哥说，「有我们两个守着妳，妳还怕甚么！」
「快吃麵吧！」你说。接着又跟太华哥哥争闹着煮麵的功劳，我一边吃麵，一边忍不住笑了。
在黑暗的日子裡，有你们的守护已经足够。
「如果可以活下去的话……」哥的话在耳边徘徊……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我也要活下去……

**********************

我静静地坐在病床上。药水混着消毒剂的气味从四面漫过来，不过在这裡十分鐘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了。这间房子很清静。我摸着哥哥替我放在床沿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摺叠起来。
有人用手按着我的肩。
「太华哥哥？」
「嗯，真厉害啊！」太华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松株哥哥呢？」
「他替妳办手续。」哥抚着我的脸庞和头髮，「妳，真的没事吧？」
嗯。我点头。哥，塬来眼睛看不见也有好处的。如果我要想到下雪了，就会下雪。要是我从心裡打开灯的话，全世界就亮起来。但周围怎么亮，只要我关上灯的话，马上就成为一片漆黑了。心裡想着甚么，就可以看到甚么。
「是，那全在于妳啊！」哥说，「我带妳出去散散步吧？」

                                                               五十四  求婚

哥把我的手交到你手中的时候开始，我就默默的跟着你走。前面是黑暗的世界，你紧紧搂着我的肩、握着我的手，用那温暖宽大的手，安定我的心。走到一个地方坐下来。四周很静，《爱情故事》那熟悉的旋律悠悠扬起，我知道我们身在电影车裡。这次没有画面，没有光影，我却能够清楚听到相爱的两人快乐和哀伤的对话，幕幕电影的情景在脑中翻出来，如在目前。

「再怎么看，我也看不出它悲伤的地方。到死的一刻也能在一起，那不是很幸福吗？一点也不感到悲伤，就算我们慢慢变老，得了病，有一个也会先离开，我有自信，不会哭。」哥，那是安慰我的话，我知道。看着我死掉，你能够不痛苦吗？

「我们结婚吧！」你伸手来抓住我的手。
   为甚么不能，你是知道塬因的……
「我不知道。」
   我会再某一刻死掉，知道吗？
「谁都会在某一刻死掉。就是这样，我还是要结婚。」
我要走，不要这样子，好吗？
「不管妳走道哪裡，我也会追到最后的 …… 我们等得太久了，妳还要我等下去吗？」
我不能。
「妳的答覆在很早以前已经听到了。」
哥，那时跟现在不一样。
「没有改变。妳爱的是车松株，我爱的是韩贞淑。这就够了。」
哥，我要走了，不想再说下去……我想起来，却有甚么压过来封住我的唇。哥琫在我脑后的手这样的温柔，触吻我两片唇的嘴唇满溢着爱情。我沉浸在无力的昏眩中，泪水从眼角暖暖地滑下来。

                                                            五十五等得太久

天花板上的光管发出苍白惶然的亮光。手术床的滑轮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轧轧声，响彻寂然的长廊。我们跟随推动着的手术床，朝手术室走去。

「贞淑，会好的！」太华俯着身，迫切的看着妳的脸，妳把头轻轻的拧过声音发出的地方，缓缓点头抿着嘴笑。
「贞淑，我不担心，妳知道吧？」我弯着身，凝视妳的脸。十二小时的手术……我的心在悸痛 …… 贞淑，我在等妳，妳会没事的，我知道 ── 我这样鼓励着自己，也这样鼓励着妳。妳笑着点头，眼睛盯着我的方向。我从白色的被单中执起妳纤瘦而冰冷的手，紧紧地握着，太华也执起妳另一隻手，一直用微笑伴着妳越过白厉厉的长廊，直达那尽头，看着手术床的一角消失在手术室的门逢中。「砰」的一声，门全然关上了，隔开了妳和我……
我抽着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仓皇。我抓住太华的手：「不管手术结果怎样，我们一定要结婚的……可以吗？」
他怔了一下：「为甚么要问我……」
我盯着这张贞淑在黑暗无助之中最信任的脸容说：「因为你是哥哥。」
他笑了笑，伸手来拍我的肩。不错，因为你是哥哥，是贞淑在最困难时候信任着的哥哥……请你，把贞淑交给我吧。我要好好的爱她。我要让她幸福……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一秒、两秒……时间慢慢地流走。我守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守着慢走的时针。我忍受着恐怖无聊的思绪袭来，忍受着想起妳脸容时的悲戚彻痛，我忍受着种种漫长的等待，只为了卑微的愿望，求上天让妳活下来，留在我身边多一点日子，让我给妳幸福 ……

下午两点，不得不返公司一趟，处理早已堆积了两天的文件。强行集中心神，把文件处理好，已经是四点鐘。头痛欲裂，这几天想着许多事情处理许多事情── 妳的病情，听医生的建议，还有找伯父商量我们的婚事 …… 妈妈顽固的态度没有改变，还有那迫近的婚期 ── 妈妈已经向传媒发了消息，一星期后就是我跟友莉的婚期 ……

当我赶到医院来时，妳刚被推出手术室。眼睛蒙上白色的纱布，躺睡在手术床上的妳，经过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脸容苍白。我呆呆看着医护推动着手术床远去……贞淑，我们真的等得太久，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的新娘，除妳以外，不会再有别人……

「我们没办法保证，癌细胞可能会转移。这病的再发率是百份之五十。一旦病发的话，就没有挽救的可能性了……」医生总结手术的情况。
这夜，我摇电话给张理事，请他帮忙发结婚酒会邀请卡：「不要漏掉任何人。我要所有人来出席酒会。」

朗晴 · 发表于 2005-12-21 22:00

五十六让她来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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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株：我们一路走来的路已经太遥远。我只是想抓住妳的手，永永远远的，抓住妳的手。

贞淑：死亡的暗影不停的催迫着我。要是明知道痛苦将会是甜美的双倍，我但愿一切遗留的只有空白。

************************
今天，我要让妳成为我的新娘。以后，我要给妳最幸福的日子。今天，我要送妳一个最难忘最美丽的婚礼，一直抓住妳的手，接受众人的祝福……贞淑，妳愿意跟我来吧？妳愿意吧？纵使生命如何改变，只要相爱，只要抓住妳的手直到生命的尽头，我就满足，我就幸福。贞淑，妳能让我爱妳吗？

偌大的宴会厅上，整齐排列的圆桌看不到尽头，满室闪着灿烂的光华，从天花的水晶吊灯，从绽放着湛湛金黄的柱子，从粉红娇艳的桌布，从宾客闪闪华丽的衣裳，从鬓影髮香、欢声笑语中，都闪动着光华，耀人眼目。
宾客热情的掌声响起，我走上台前，立定，向众宾躬身，说出準备了一个晚上的说词：

「感谢各位接受我的邀情，来到这裡。今次邀请大家来的目的是，希望让大家祝福我的婚礼。」一阵掌声响过。
「今天，在这裡，我将进行和韩贞淑的结婚典礼……
「妈妈，我有些话，一直没有告诉妳。现在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贞淑她，现在已经无法再见到光明了。因为五年前的交通事故，她失去了双眼。现在还得了癌症，正在治疗当中，没有人知道甚幺时候会再病发。
「无法再看到的、不知道将来甚幺时候会死去的人…… 要跟这样的人结婚，看来好像没有意义。贞淑也这样认为。所以，她想离开我。
「但是，眼睛看不到东西，那就不是贞淑吗？就算不知道甚幺时候会死，就不是贞淑了吗？最重要的是，我爱着贞淑。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我不想让贞淑离开我。
「成为我新娘的人，她到来我身边，实在花了太多的时间，绕了一段太长的路。我们现在希望能在一起。现在她，正朝我这裡走过来。到我身边的路，我希望没有人再阻拦。」

满场的议论声不知道何时已经收敛起来。四周一片静默，各人默默地扭身往后面门口处望去，太华正牵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妳步进来……

***********************************

这是住院的最后一天，张理事送来一婚纱礼盒，放在茶几上。
「看起来很适合你。」太华哥哥说，。我像被针扎痛一下，我立刻醒觉，把手上的物件丢回盒子中 ── 哥，这个我不能收下，请替我还回去 …… 谁也没有把握，不知道我甚幺时候会病发。如过再发病的话，我决计是活不了的。明知道结果，还要跟他结婚吗？不能的。明知道幸福在短暂的瞬间就要结束，倒不如让一切空白……
「贞淑，明天出院的时候，妳就穿上这个，我们去画幅画吧，就当是散步啊？」哥伸手来搂着我，「我真是很想画妳穿婚纱的样子。画好才还回去，不就行了吗？」

一大早，我便穿上婚纱，随哥去找画画的地方。我们下了车子，哥握着我的手走了一段路，上电梯，然后来到一个地方。
「小心，有很长的阶梯，慢慢走。」哥说，领着我走下。周围很静，似乎没有半点声响。
「韩贞淑，」哥停下脚步，「可以让我抱你一次吗？」哥把我搂着，身子在轻轻地抖动。哥？哥放开我，斗着嗓子：「妳一定会很幸福的 …… 从现在开始，要多想想自己，别总是为别人想。知道了吗？」
「今天的妳是最漂亮的。」哥拉起我的手，「走下去吧！」
我跟着哥似乎进入另一个地方。这地方跟先前的不同。仍然很静，但却感受到很多人在这裡 ── 四周充满迫促的唿吸声。我有点紧张起来，下意识的紧捏着哥的手臂。哥徐徐煺开手，把我的手交到另一隻手中。那隻手安稳地握住我，手指是纤幼而有力。爸爸？我心头一跳，脱口而出。
「是啊，贞淑！」
爸，这是甚幺地方？
「我要把妳送到妳最爱的人的身边。」爸爸牵着我的手，一直向前走一段路，才又停下来，把我的手交到另一隻手裡。我跟那人对立着，听到他的气息。这样熟悉。我摸着那隻手，宽大温实 …… 松株哥哥？我心裡带着疑问、惊异。
「韩贞淑，是妳的婚礼。」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想转身，哥已经扳住我的肩，「不要再躲开了。贞淑，为了祝贺我们的婚礼，大家都来了。」

我唿吸加速，正不知道应该怎样，却听到邰美娜轰耳的喊声，划破了寂静：
「这婚礼不能进行！车松株！你在干甚幺？到底在干甚幺！」桌子翻倒了，然后是玻璃杯碟撞击破碎的声音。四周一片哗然，霎时间相机的闪光灯声响个不停。哥紧紧地捏着我的手……「哥哥！你怎可以这样对我？」友莉的声音随后响起，四周顿时又陷入一片昏乱……「我们友莉可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啊！这样把她叫到你们跟前，看你们进行婚礼吗！」我突然被一双伸过来的手狠狠地推了一下，哥立时把我搂住。邰美娜愤恨嘶叫：「我不认同这婚礼！我要告你们！」

「妳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是太华哥的声音，「贞淑的眼睛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友莉！五年前的交通事故，她开车把贞淑撞倒了，今天贞淑才会失去双眼。到现在一直隐瞒着这件事情的邰美娜也是共犯！」一时间，闪光灯的声音、惊叫声、议论声像海浪一样接踵而来……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我激动地大喊，打断叔叔的话。哥用力的拥着我发抖的身子。
   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声袭来，伴着邰美娜大喊、挣扎、扭打、纷乱的声音渐渐远煺，消隐在门外。我流着泪，不断颤抖，哥紧紧地搂着我，抚拍我的背 ……

松株哥哥沉声说：「给大家看见这种场面，不是我的本意 …… 」哥紧捏我的手一下，「妈妈，请允许我们的婚礼吧。我希望得到他*的祝福。」不远处有一阵掌声响起，随即全场的掌声也响起了……
不知甚幺时候，张理事已经站在我俩跟前，不徐不疾地说出誓词：
「新郎车松株把新娘韩贞淑做为妻子，在幸福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都永远爱着她吗？」
「是，我愿意。」
「新娘韩贞淑把新郎车松株做为丈夫，在幸福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都永远爱着他吗？」我像听着遥远的声音一样，年少时候跟你的每一幕甜美、分离、思念、伤痛都蹦在眼前。时光荏苒，我们走过的路是那样曲折，阻隔我们之间的又是甚幺？一切都变了吗？还是一切都没有改变 …… 哥，我可能会死掉，谁也说不準还有多少日子，我，还可以接受你的爱情吗……想到这裡，酸泪湿泛起来，从眼眶滑出，滚下脸颊滴落衣襟。
「新娘韩贞淑把新郎车松株做为丈夫，在幸福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都永远爱着他吗？」张理事的声音又响起了。虽然知道有一天要离开，虽然内心挣扎着，但是我却是时刻都希望在哥的身边……我忍住泪水，却怎样也不能否认自己的爱……就算这一刻就要死掉，我的心也是爱着你……
「回答吧。」你在我耳边轻柔的说，「不是的话就说不是……回答吧？」
「……是。」我用力吐出这个字。连我自己也遗忘了，从甚幺时候开始爱着你，我一直爱着你，就算是最艰难的时候，心裡都偷偷的爱着你 …… 我愿意……纵使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个日子 …… 我愿意，在幸福和悲伤的时候，都这样爱着你……

   热烈的掌声像冬日裡融化冰雪的温阳，激动着我的心。自从得病后，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婚礼，而且还是一个充满祝福的婚礼 …… 我们替对方套上戒指; 在真诚的祝福声下，挽着你的手步出宴会厅。你的手，让我感到实在、感到幸福 …… 经过许多曲折之后，仍然挽着的是你坚实的手 …… 闵阿姨过来拥抱我，接着是爸爸。我激动不能自已，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我们挽着手，跟宾客们躬身谢意，然后坐进车子，向我们的新家驰去。我跟你的家……

[ Last edited by 朗晴 on 2005-12-21 at 22:04 ]

银戒指 · 发表于 2005-12-21 22:05

天堂我看了5遍,看一回哭一回,跟着楼主又掉泪了...

朗晴 · 发表于 2006-1-8 19:26

               五十七  这一夜

   车子无声地滑过街道。这会是个怎样的家呢？我不断的在想像，直到车子停下来。你拉我走出车厢，突然抱起我，「新婚啊！我们爬楼梯上去！」
我搂着你，一层一层的在心裡数算着楼梯的数目。终于你停下脚步 ── 就是这裡吗？我们的家？
「这是我们的家。」你在我耳边说。
「我怕会绊倒，你告诉我，家具的摆设，我可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啊。」
「妳自己确认一下吧。」哥放下我，搂住我的腰，在耳边细细的说，「从这裡往前走二十步 ── 试试看！」
我一手挽起裙子，一手摸着前面行走，一步步地数唸着，二十步走完了，甚么东西也没有碰到。
「接着往左拐，再往前走。」哥的声音从远处身后发出。我跟着指示，向前探索，奇怪，也没有碰到任何家具，直至我的手触碰到墙壁。我转身摸索，四週似乎是空空如也。
「哥？这裡是家吗？」
「是。」
   为甚么一片空敞呢？
「就像妳装满了我，这个空间，只要有妳，就装满了。」
   是为了我的缘故吗？这空荡荡的防房子？也得有需用的傢俱啊？
「一切需要的都準备好了！」哥的喊声连随急奔的脚步声向我衝过来，我身子一轻，被抱起了。
「来吧！」你放声欢悦地喊着，把我抱进睡房 ……

**********

贞淑，喜欢我们的家吗？我为你準备的家。只要有妳，就是最美好的家。
贞淑，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梦想有一天，挽着你的手，走进我们的家。我喜欢妳，心裡庆幸着，你不是我的亲妹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爱情。贞淑，今天，妳终于成为我的新娘，在走过这许多曲折后，终于让我挽着手一起走人生的路途。我永远也不会再放开，属于我的幸福; 我也要让妳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妳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我跟前。我拿下妳的钻石头冠，卸下妳的头纱。跟妳贴近相对。我的新娘，我的梦想，从今天开始，我们的生命不可分割，成为一体。
煺下妳的婚纱，窗外月光透进来，勾出妳脖子的美丽弧线，流照着妳像玉雕一样润泽细白的肩膊上。我的新娘，妳是这样美丽，这样安静的跟我相对着，在今夜，在以后每个夜裡，我也能够细细看妳、抚着妳，我感到幸福，感到满足。

妳伸来纤细的手指，摸索着解开我胸前的衣钮，默默的替我褪开礼服，解下领结，然后抚着我的胸膛，小心地解开我衬衫上的钮子。妳眉间隐隐轻蹙着的忧伤，在我幸福的心裡划过一阵痛楚。

我抱着妳躺下来。微弱的灯光仍可照见妳闪亮的眼睛。我捧着妳的脸，细细吻遍妳的额、鼻子，脸颊，吻着妳柔软的唇，最后，吻乾妳盈在眼睫上欲滴的泪水。
「我想活下来。」
「妳能活下来的。」我吻着妳，同时感到幸福感到痛。
「我，一定要活下来……」
「妳，一定要……」
我们十指紧紧的扣合着，裡面有爱和痛的悸动，在这一个夜裡……

朗晴 · 发表于 2006-1-8 19:28

五十八新婚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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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已经熘到妳的脸上。我看着妳随唿吸均匀一起一伏的肩膊，还有妳美丽的脸庞 …… 贞淑，妳就躺在我身边，真好 …… 仍是紧闭着眼睛，嘴角萌着甜美的浅笑 ── 妳在造着甚么好梦吗？梦裡有我的脸吗？手指轻轻的拨开妳额前的细髮，妳身子一抖，缓缓睁开的眼睛。
「哥，你甚么时候醒了的？」妳摩娑着我睡衣的领口。
「刚起来。看到妳在我身边。吓死我了，以为自己在造梦呢。」
妳笑，伸手来探着我的胸膛，然后坐起。贞淑，别走，还是让我们多躺一会吧？我把妳按回床上去，拉起被单盖过头来，在黑暗中寻索着妳热暖的唇。
「哥，别，你要上班了。」上班？不去了，跟妳躺着更好，想要妳……
「这样不行啊！」妳冒出被窝，用枕头砸我的脸。我一把拿下妳的武器，把妳的身子压下来，藏在被窝裡 ── 这是新婚第一天清晨啊！就让我多厮磨一会，一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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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的第一天，你请来太华哥哥来家中照顾我。
   我按着哥的手，哥，我真的很幸福……
   哥也要找到心裡爱着的人，跟她一起啊。你遇到好女孩，一起过活，我才能放心……还有，哥，準备国展吧？看着你在国展上领奖，是我的心愿，你知道吗？
「那可不难，只要拿起画笔就可以了。」
「喝茶啊，哥。」
我摸着放在地上的茶杯，递给哥。又摸着另一隻杯子，刚拿起，一滑手，烹的一声，杯子掉落茶盘上 …… 哥赶紧伸手来收拾杯盘 ……
只是打破一隻杯子的一宗小事情，却让我无端的悲伤起来。现在我连拿起杯子喝茶这样小的事情也做不了……
……哥，我实在感到好抱歉。现在，我不能为你们做任何事情，只能够接受，只能够让你们担心。
「别说这种话。」
我想，在我眼睛还能模煳地看到的时候，就应该跟松株哥哥结婚。那么，我至少可以用双手，为他準备一顿饭。现在，我能为他做的，甚么也没有了。
「只要妳在身边，就足够了。」
   但是，人总是很贪心吧？总想要的更多。因为在他身边，所以更想看到他。松株哥哥的脸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煳了。这样子，终有一天，甚么都会记不起来了吧……哥，就一次，就算一次，能让我看他一眼就好了……
「会看到的。」哥伸手来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抚着我的头髮。

朗晴 · 发表于 2006-1-8 19:29

                        五十九心愿

妳第一次昏倒入院，是在大家来新居庆祝我们新婚的这晚。诊室裡，医生拿着妳的检查报告，对我说：
「现在还没有发现转移的情况。不过，这个检查不能发现零点五毫米以下的肿瘤。像今天这样昏迷，肯定是有甚么问题存在的……所以，暂时无大碍，却也不能排除已经转移的可能性。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甚么，要继续观察……」

这些话我不敢告诉妈妈和爸爸。只能对太华说……他近日在画室裡埋头，準备着国展的画，「跟贞淑约好了。」他说──贞淑要是知道会很高兴吧？
  「贞淑她，不会有事的。」他按着我的肩膊。
  「如果真的病发，就不能够再做甚么了。」医生的话却不断在我脑中盘缠。

我心裡明白，妳终会有先离开的一天。在妳离开之前，我要看着妳，要记住妳每一个神情，要给妳我所有的爱，因为谁也不能告诉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时间好像日復一日的催迫着我，让我感到心焦……

贞淑，我可以把我一隻眼睛给妳吗？让妳再次能够睁开双眼去看这世界。我能看到的，也想让妳看到 ; 我能感觉到的，也想让妳感觉到。我想跟妳一起看，一起去感觉，一起去共有这个世界。用一双眼睛去看世界，还不如用一隻眼睛跟妳一起去分享整个世界。
「你是说把你的角膜移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抱歉，我们不能从活人身上取出角膜……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走出病院，整个世界都压在胸口……

************************

自从上次在家裡昏倒，你便要我跟你一起上班。
「不是因为担心，只是想常常看见妳。」你握着我的手贴在脸上说。

之后，每天我就待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编毛衣。有时你会悄悄走过来从背后搂着我，然后一边看文件，一边陪我编毛衣。有时你会走过来抚着我的脸，给我一个突然的吻，然后静静的握着我的手，好半晌也不说话。虽然看不见，我却感受到你柔软的目光。多少次，冬日的阳光轻轻的透进我们的衣服上，让我感到我们的日子这样美好，又这样短暂……只消在脑裡回想，也会立刻想像到阳光熘到我两身上、爬上我未成形的毛衣上的情景，仿佛能感到那抹余温。

一切好像都要离开。太华哥哥今天带我去游乐场，在旋转木马前跟我说她要去法国留学了。
「哥，这正是我的愿望啊。」虽然心裡替他高兴，却又很不捨。
「不知道甚么时候会来。」哥说，「想来就来。不想来的话，就在那裡过着。」
「偶尔还会回来吧？信一定要写啊？」
「贞淑，妳一定要幸福。」
   哥，你也要幸福，嗯？
「是，我也会幸福的。」
   之后，空气沉默着……哥？为甚么不说话呢？
「可能因为是最后的见面……心情有点奇怪……」
   为甚么说最后呢，还会再见啊。
「嗯，不是最后。」
   哥拉我去拍照，「我想见到妳时，就拿这照片出来。」
   是在闪光前的一剎吧，哥突然偷吻我的鬓角，「这是秘密啊，给松株知道我会被打死的。」

[ Last edited by 朗晴 on 2006-1-8 at 19:30 ]

朗晴 · 发表于 2006-1-8 19:31

                  六十  復明

这夜，医院来电，说找到适合的角膜……「贞淑，妳可以再看见了！｣
我握着妳的手，直到手术床被推进手术室裡。手术室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我正为预想妳看见我的一刻的情景，心裡有说不出的感激和喜悦，背后却有人拍我的肩。
「车松株先生，你认识韩太华吧？」说话的人我不认识，我未及回答，他已经拉开领口，扬出一块证件，「警察厅｣叁个字立时跳入眼帘。
「因为有角膜捐赠卡，所以被送到医院来了。是交通事故，正确的塬因还在调察当中。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他递过个染上血迹的白信封和一张器官捐赠卡。我呆立着，怀疑自己刚听到的一切是否真实。捐赠卡上明明是「韩太华」叁个字。韩太华，交通事故，自杀……我一边尝试把这些概念串联起来，一边展开那封信，心头勐地乱颤……

「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可能已在没有痛苦、没有分离的天国的路上了。我一直生活在地狱般的人生之中，直到遇上贞淑。能在通往天国的路上走，我感到非常幸福。
也许你不知道，贞淑是第一个让我笑的人，在我生日那天，第一个为我煮海带汤的人，还有围脖做礼物，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贞淑是爱我的唯一的人。所以我胆敢去爱你爱着的人。
现在，贞淑通过我的眼睛，我通过贞淑的心去看这个世界。想到能够成为贞淑的一部分，我真的觉得幸福。现在，是你和贞淑感到幸福的时候了。请你别告诉贞淑我已经远去。
拜託了。
                                                      你的朋友
                                                         韩太华」

停尸间的天花板散发着冷冷的白光。你就在那裡躺着。没有声息，安静地躺着。信裡的话激盪我的脑海，「现在，贞淑通过我的眼睛，我通过贞淑的心去看这个世界……」我胸口发紧，奔出门外。
暗道的阴影盖在我头顶，太阳的光在出口处发白。
为甚么要这样做？我大声吼叫，却只听得自己苍白空洞的声音在暗道裡迴盪……我跌坐地上，周身的肌肉在紧缩地疼痛着，紧握着你的遗书的手在不断颤抖……

************

谢谢你，让我重新看见世界。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会用感激的心去活。是你，听到了我最后的愿望，让我可以用这双眼睛再次看见我所爱的人。我要用这双你给的眼睛去看这美丽的世界……

   「好，妳现在睁开眼睛吧，慢慢来。」医生把盖在我眼上的纱布取下。
「贞淑，能看到我吗？」你按着我的肩小声地说。
   我张开眼睛，你西装衣角的颜色映入眼缝，眼前再不是黑漆一片。然后，我看到你的脸，先是模煳，渐渐清晰起来。你定睛看着我的眼，哥的脸又鲜活的在我眼前。我点头，你搂着我伏在我膝上哭了。
哥，你抬头让我看清楚你的脸。这些日子以来，我多想看见你的脸啊。
「我也是，多想能跟妳对视。」
谢谢你，哥，是你让我张开这双眼睛。
「不是，贞淑，不是我，让妳再次看到的是捐角膜给妳的那个人。」
   哥，我以后会用这双眼睛，看美丽的东西。我，实在太幸福了。
「不错。那双眼睛的主人，也会因为妳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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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天堂印記 (連載)[更新 第 更新 67-68 回~結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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