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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9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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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英雄接过村上“不可能的任务”
本报记者 喻盈 发自威尼斯
《挪威的森林》真正意义上的首映礼,开始于威尼斯时间9月2日晚上九时半。高级法式灰西装,搭配修身黑衬衫,刚刚走完红毯的越南裔法国导演陈英雄步入Sala Grande影院。然后,村上春树曾被认为“最最难以电影化”的小说《挪威的森林》,在第67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现出了银幕版真身。
放映的过程里,有日本记者观察到陈英雄眼眶噙满泪水,在事后如此提问:“是因为在威尼斯的隆重首映让您有些激动吗?”陈英雄很惊讶,他说:“一点也不。相反威尼斯的首映效果让我很失望,坐在电影院里我有点沮丧,音响糟糕,声音太大了—而我宁愿这电影是完全寂静的。”他还打电话给不在现场的摄影指导李屏宾:“不知道怎么了,威尼斯那场放映的拷贝颜色完全不对,跟我们之前定好的效果差很远。”
观众却极少意识到这种偏差。人们更热衷谈论的是,电影超越了小说吗?几乎是不由自主,观影者都将村上春树的文字,作为了考察陈英雄影像成绩的标尺,虽然这样多少有些不公正。
村上凭什么信任陈英雄
《挪威的森林》成书于1987年,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南欧的旅行中写就,“1986年12月21日在希腊米科诺斯岛的维拉开始动笔。1987年3月27日在罗马郊外的一家公寓式旅馆完成。”连村上自己也意外于它的热销—迄今为止仅日本已卖出超过1000万册,而在全球其他地区则被翻译成33种语言、售出260多万本。
当初为了卖书,村上亲自设计腰封广告语—“百分之百恋爱小说”。事后他开玩笑:“早知道那么好卖,根本不至于写这样的广告词。”就他自己本心的想法,《挪威的森林》是“如今这个时代里的地地道道的现实主义”。
小说的故事起始于一架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的波音747飞机。37岁的渡边听见机舱里响起披头士的经典情歌 《Norwegian Wood(挪威的森林)》,难以自已,陷入对自己迷惘青春的回忆。背景是全世界学潮汹涌的1969年,不到20岁的渡边却只身游离于一切政治话题之外,好友木月的自杀忽然将死生的困惑直呈他面前,他与木月的前女友直子以及大学时代新结识的前卫女孩绿子之间难以取舍的恋情,正象征着这个“男孩”在前往“男人”的途中对过去与未来的抉择。
自从两年多前,制片方日本ASMIK ACE娱乐公司放出消息—经村上春树认可,电影版 《挪威的森林》导演和编剧权都落在陈英雄手里—舆论就一片哗然。也难怪,20年来不知多少日本本土导演试图说服村上春树,交出这部他最畅销小说的电影改编权,村上一应拒绝。他说:“《挪威的森林》具有极重的私人性质,我想,要把它准确地用影像表达,几乎不可能,谁也办不到。那是在我的脑袋里淋漓尽致勾勒出来的。”现在,他凭什么如此信任陈英雄,相信他可以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在威尼斯,面对媒体的追问,陈英雄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平静地笑:“我也不知他为何选择了我。”如果假设一下,大概是“他真的喜欢我之前的电影”。
六年时间换来村上首肯
接近48岁的陈英雄,在《挪威的森林》之前只拍过四部长片,但却已是最具国际知名度的亚裔电影导演之一。1962年出生于越南,12岁时随父母移民法国,陈英雄最初的专业是哲学,后转入以培养出类拔萃的电影摄影师而闻名的路易·卢米埃尔学院,学习摆弄摄影机。在他看来,导演的智慧与技巧是无法从学校习得的,不如读摄影系来得实在。有意味的是,他1993年自编自导的首部剧情长片《青木瓜之味》,得到的第一个国际性肯定,就是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的“金摄影机”奖。《青木瓜之味》一举奠定了陈英雄越南影界的“英雄”地位,不仅拿下恺撒电影节最佳处女作奖,还被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电影。这部以上世纪50年代的西贡为虚构背景的东方式“灰姑娘”童话,其实是在法国的一个摄影棚内拍摄完成,华丽、唯美的影像构建出一个极度平和、纯净的精神空间。其后,陈英雄才第一次回到阔别多年的越南,被急剧变革下迥异于他少年时记忆的生命图景所刺激,拍摄出为他赢得1995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三轮车夫》。2000年他的第三部长片《夏天的滋味》再度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角逐。2007年的惊悚片《伴雨行》则邀请到乔什·哈奈特、木村拓哉及余文乐等人气明星,是一部跨文化的国际制作。
制片人小川真司透露,大约六年前制片方与陈英雄已经开始跟村上春树接触,希望改编《挪威的森林》,其间花费四年,才终于敲定合作。陈英雄说,会面后村上要求先看剧本初稿,陈英雄于是草拟剧本,交付村上。村上亲自做了详尽的修改、标记,并添加一些他原作中没有的对话。在此基础上陈写出第二稿剧本,获得了村上认可,从此如愿拥有此后改编工作的完全自主权。“他说你照着自己的想法来拍吧,尽量让它成为一部精彩的电影就好。我相信他有这样的感觉:我抓住了他作品的精髓。”
小川真司说,村上希望由一位亚裔的导演来呈现其作品区域性的审美观。陈英雄则认为,村上也希望他能给电影版《挪威的森林》带入一些不同的视角,而非单纯的日本思维。“我并不打算把它拍成一部完全的日本电影,虽然它必然基于日本的风物气质。我希望给日本观众一些新鲜感,即便是当他们审视电影里他们自己独特的文化、独特的装饰时。”
曾想邀请梁朝伟演出
一开始,陈英雄考虑过邀请梁朝伟出演37岁的渡边,然后再由另一位演员演19岁的渡边。他与梁曾在《三轮车夫》有过很好的合作。“小说一开场,男主人公渡边已是中年,叙述以怀旧的笔调开始,回望过去。可是我希望呈现那种新鲜伤口的原始疼痛感,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艰难地做出决定,让电影就从60年代末、以现在时进入。”如此一来,也就不存在梁朝伟的角色了。更何况日本方面也希望演员用全日本班底。
《挪威的森林》的选角,在日本成为轰动一时的事件。最终,曾出演《NANA》、《屏蔽词语1》等电影的人气偶像松山健一获选出演渡边;曾在《巴别塔》中有上佳表现而被提名奥斯卡的女演员菊地凛子担任直子一角;绿子的扮演者,陈英雄则挑选了当时年仅18岁的新人水原希子。
这样的角色搭配,直到电影首映后依然有很大争议。日本媒体普遍认为,菊地凛子的气质与村上春树笔下那个抑郁、空灵、神经质的直子有较大差距,而松山健一似乎太“壮”了,认可度最高的反而是水原希子。但 《纽约时报》旗下的《国际先驱论坛报》,却评论陈英雄挑选的演员们“极其出色”,认为他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用技巧很好地指导了这些年轻人。《每日银幕》高度赞扬绿子的扮演者水原希子:“这个角色更难演,因为需要在俏皮、令人讶异的粗俗和妖冶以及温暖深切的同情心之间做出平衡。她很出色,值得期待。”
陈英雄这样阐释自己选角的标准:“对我而言,选角的依据从来都是演员自己的个性特征,尤其对于那些从没有表演经验的人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人与这个角色、与整部电影的世界观有多接近。”比如水原希子,“人们看见她的感受,是一种绝对的温暖,而温暖对于绿子这个角色而言,是个必要的特质。”
经过双重翻译的日语对白
陈英雄的电影是风格化的。他从来不是以讲故事取胜,而是通过光线、色彩、音乐甚至对话形成的韵律,来传达某种纤细、微妙的美感、情绪、诗意。《挪威的森林》全部在日本拍摄,主要演员用日语对白,陈英雄却完全不懂日语。但整个电影的脚本、每一句台词的确切表达,都来自他。发展脚本是一个非常繁复的过程,陈英雄先用法语写出对话,然后在别人的帮助下一起将之翻译成英文,最终再译成日文。他会让演员念出翻译所译的日语,聆听这些音节单纯的韵律,再请翻译依据旋律性的美感调整语句的长短。将台词作为音乐的一部分来处理,并不是陈英雄因语言不通而突发奇想,早在拍摄《夏天的滋味》时他就曾说:“我希望在对话丰富的段落后面,能跟着长时间的沉寂时刻。我也希望演员们说话时能有一种音乐性、韵律感,为此我们做了很多努力,我们把语句写得比人们日常的对话要长些,并不跟自然的状态完全一样。”
也许正因为这样的考究、刻意,陈英雄才对电影院里音响的大小、银幕上色彩的偏差如此敏感。在威尼斯电影节的行程之后,他携《挪威的森林》转战多伦多电影节,摄影指导李屏宾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多伦多的放映,才恢复正常。”
有趣的是,即便是在令陈英雄沮丧的放映效果下,在威尼斯电影节观看过《挪威的森林》的中国记者,对它印象最深刻、最美好的依然是摄影与音乐。
电影里有大片大片蓊蓊郁郁的原野,有穿越森林的漫步,忧郁、迷惘以及青春期的情欲,就滋生在风中漫草、飘移于头顶的云层里。披头士那首《Norwegian Wood》出现了两次:一次是直子疗养院里的朋友玲子抱琴弹唱;另一次则是影片结尾,由英国著名乐队Radiohead的主音吉他兼键盘手Jonny Greenwood重新编配、演奏。陈英雄说:“披头士的原作太柔情、感伤了,而这部电影中人物的状态要强烈、残酷得多。现在的配乐强化了电影的力度。”他希望音乐带领观众进入的,并不是怀旧的滥情。因为,他从《挪威的森林》里读到的不只是对青春、爱情的缅怀:“在我看来,这本书讲了一个故事,而故事里囊括了每个人一生中都不得不经历的种种:青春期无法填满的欲望,激烈的抗争,活着还是死去的抉择,成长的过程……”
(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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